第42章 不堪一击(1 / 1)

土司府议事堂,死一般寂静。

连炭盆里的火星崩裂声,都显得刺耳。

四十多双眼睛死死盯着主位上的朱柏,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有人指甲掐进掌心,有人双腿微颤,还有人额头沁出细密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这不是普通的议事。

这是风暴前最后的凝固时刻。

龙坪寨的血还没干透,山外的阴影已压到头顶。

燕王、朝廷…两个名字像悬颈的刀,随时会落下来。

谁都知道,今天这一场会,定的是容美未来生死。

朱柏端坐不动,玄袍广袖,面容沉静如古井。

可那双眼睛…幽深得不象人,倒象是蛰伏已久的猛兽,正缓缓睁开。

他不开口,没人敢喘大气。

良久,一声轻响。

他抬手,指尖轻轻一拨,拂开垂落额前的一缕黑发。

动作极小,却让满堂心头一跳。

然后,他终于开口。

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砸进每个人的骨髓里:

“龙坪寨的事,过去了。”

“但容美的安生日子…到头了。”

话音落地,堂中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有人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有人垂下眼帘,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更有几个年迈头人,手指微微发抖…他们听懂了。

这不是通报,特喵这是宣判。

朱柏起身,缓步走向东侧墙壁。

那里,一幅巨大黑布覆盖着什么东西,轮廓狰狞,象一头沉睡的凶兽。

他伸手,攥住布角。

所有人屏住呼吸。

下一瞬…

“哗啦!”

黑布轰然落地!

尘埃飞扬,光影晃动。

一幅巨幅舆图赫然显现!

山川走势、河网脉络、寨落分布、关隘要道…纤毫毕现。

施南、散毛、忠建、忠峒…周边六大土司疆域尽数纳入其中,视野横跨荆南千里!

这不是寻常地图。

这是军用舆图!

精度之高,远超大明边镇府衙所藏!

满堂倒吸一口冷气。

鲁大山瞪着眼,嘴唇微张:“这…这怎么可能?咱们哪来的这等图样?”

他身为工矿坊总管,深知绘制此图所需人力、财力、技术…

至少三年苦功,百人测绘,还要精通天文地理、堪舆测算!

可容美这几年,连饭都吃不饱!

朱柏站在图前,背对着众人,声音冷得象山巅积雪:

“躲,是躲不掉的。”

“求饶,换不来活路。”

“要想不被人当成肥肉分食…只有一个办法。”

他猛然转身,右手凌空一划!

手臂划出一道凌厉弧线,将四周所有土司尽数囊括!

“让我们自己,变成别人不敢下口的硬骨头!”

“甚至成为执刀之人!”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炸得整个议事堂魂飞魄散!

吞并?扩张?争霸?

疯了!

这简直是与天争命!

阿岩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与震撼。

他知道朱柏野心不小,但从没想过…竟是这般滔天之志!

鲁大山脸色发白,喃喃道:“将军…咱们刚平定内乱,根基未稳,如何能动外战?”

田洪安更是眉头紧锁,掌心出汗。

他是旧派旗鼓出身,一向主张保守持重。

如今听朱柏放出如此狂言,只觉脊背发凉。

可朱柏目光如刀,扫过全场,一字一顿:

“我说的,不是吞并。”

“是联合。”

他顿了顿,吐出四个字:

“荆南经略府,今日成立。”

“经略府”三字一出,堂中气氛顿时变了。

这不是山寨式的“盟会”,也不是松散的“联寨”,更不是什么“共主推举”。

这是一个正规化的、带有中央集权色彩的行政机构!

听上去,像朝廷命官设立的边地总署!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统一调度、统一法令、统一军令!

朱柏继续下令,语速平稳却不容置疑:

“军务司:掌练兵、防务、征伐…由李铁牛暂领司正,阿岩为副司正。”

“工矿司:统工坊、矿场、匠籍,革新技艺…鲁大山暂领司正。”

“民政司:理田亩、赋税、户籍、教化…田洪安旗鼓,暂领司正。”

三道任命落下,堂中嗡然骚动。

阿岩、鲁大山上位,不出意外。

可田洪安?!

那位一直反对新政、屡次质疑朱柏权威的老邦子,竟然被委以民政重权?!

不少人当场愣住。

随即,一股微妙的情绪在旧派头人间蔓延开来…

只要听话,就有出路。

他们终于明白了:朱柏不是要清洗旧人,而是要用制度驯服他们。

只要你肯合作,哪怕曾经反对,也能坐上高位。

可这也意味着…

你若不从,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朱柏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他在等这一刻。

人心,是最复杂的棋局。

一味打压,只会逼人造反;

一味怀柔,则会养出骄臣。

最好的方式,是恩威并施,以利驱之,以势压之。

最后一道命令落下,全场骤然安静。

“另设商贸司,专司盐糖、山货外销及所需物资采购…由我,直领。”

所有人呼吸一窒。

经济命脉,牢牢握在他一人手中。

他们忽然意识到…

所谓“经略府”,看似分权四司,实则内核全在朱柏。

军权在他亲信手中,财政归他直辖,民政用旧人牵制平衡,工矿则交技术派以示重用。

四条线,三条受控,一条缓冲。

这是阳谋。

明摆着告诉你:我不怕你知道我的布局,因为我已立于不败之地。

朱柏再度指向地图,指尖重重落在容美二字上:

“我们的敌人,从来不在山内。”

“而在山外!”

手指横扫,划过施南、散毛、忠建诸地:

“唯有将散沙聚成磐石,我等才能在这乱世洪流中,争得一线生机!”

“说得轻巧!”一声冷笑突兀响起。

说话的是覃万松,一个未被清算的中型寨头人,脸上写满不服:

“施南土司自诩荆南第一大司,连朝廷使者都敬他三分!他会听你容美号令?”

“你拿什么让他低头?一张嘴吗?”

堂中不少人暗暗点头。

现实摆在眼前:

容美刚刚经历内乱,民生凋敝,兵力不足五千,如何号令群雄?

朱柏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平静无波,却让覃万松心头莫名一寒。

紧接着,朱柏开口,声音低沉却极具穿透力:

“他们当然不会凭空听话。”

“所以我只需要两样东西…”

“一是他们无法拒绝的利益。”

“二是他们畏惧的力量。”

全场肃然。

他转头看向鲁大山:“新式炼炉,出铁效率如何?”

鲁大山立刻起身,声音洪亮:

“回将军!较旧法快三成!铁质纯净,可锻刀剑甲胄!且燃料节省两成!”

朱柏又望向吴绎昕:“商贸司,第一批精制盐糖,何时可出货?”

吴绎昕躬身答道:

“十日内,即可备足与沐家交易的首批货物,并有馀量支持周边诸寨。”

朱柏点头,环视众人:

“这就是利益。”

“用我们的盐、糖、铁器,打开他们的寨门。”

“用经略府的名义,协调贸易,订立规矩,杜绝抢购压价、恶性竞争。”

“让大家都有钱赚…这才是真正的联合基础。”

有人眼神闪动,开始心动。

可田洪安仍皱眉追问:

“可光有钱,未必服众。若遇强敌压境,各自逃命,仍是乌合之众。”

“力量呢?你拿什么让他们信服你真能护住他们?”

这个问题,直指内核。

朱柏沉默片刻,只对阿岩微微颔首。

阿岩会意,大步出堂。

不多时,两名护乡营士兵抬着一具黑箱入内,沉重落地。

全场目光聚焦。

朱柏亲自上前,掀开箱盖。

一根黝黑铁管静静卧于其中。

通体无缝,造型奇特,前端略粗,尾部带柄,表面刻有螺旋纹路,泛着冷冽金属光泽。

杀气,无形弥漫。

“此乃工坊最新所铸…洪武雷。”

朱柏声音平静,却如惊雷贯耳:

“点燃引信,声若霹雳,可碎山裂石,百步之内,无人能挡。”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

“目前仅此一件。但三个月内,可批量生产。”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有人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有人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地狱之门开启;

更有几位老匠人颤斗着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

开山裂石?

这不是兵器,这是天罚!

他们不懂原理,但看得出材质、工艺、结构皆前所未见。

这不是民间火铳,也不是笨重炸炮。

这是一种全新的、恐怖的杀戮机器。

而它的主人,正站在这里,冷静地说:

“很快,我军每人一把。”

恐惧,在蔓延。

但与此同时…

一种隐秘的狂热,也在某些年轻将领眼中悄然升腾。

如果真有此物…

那容美,岂不是真的能横扫荆南?!

会议结束时,众人退场的脚步明显虚浮。

有人兴奋地议论“经略府前景”,有人低声嘀咕“怕是要打仗了”,更多人则沉默不语,脑中反复回放那根铁管的模样。

风暴,已然成型。

朱柏独自立于巨图之前,指尖轻轻敲击容美所在位置。

他知道,光画饼不行,光亮刀也不够。

还差一个突破口。

一个能让其他土司亲眼看见、亲身体会的好处…

跟着容美,真能吃肉。

这时,一道素影悄然出现。

徐妙锦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白衣胜雪,气质出尘。

她指尖轻点地图一角…

云南边境,黔国公沐晟驻地。

“欲行大事,须稳此獠。”

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如针:

“沐家镇守西南三十年,兵强马壮,朝中人脉深厚。”

“他若倒向朝廷,你这‘荆南一体’,便是笑话。”

“他若投靠燕王…你也撑不过三月。”

朱柏凝视那一点,缓缓点头。

沐晟,确实是最大变量。

忽然,他眼中精光一闪,语气决断:

“所以…我们要先送他一份厚礼。”

“一份,他想拒绝都拒绝不了的厚礼。”

徐妙锦挑眉:“厚礼?金银珠宝?他可不缺这些。”

朱柏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笑意:

“当然不是。”

“我刚得密报…沐晟麾下一支运粮队,半月后将经辰溪。”

“押运偏将,是他心腹爱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

“而那一带…最近不太平。”

“听说有股悍匪,叫过山风,专劫官粮,手段狠辣。”

徐妙锦瞳孔微缩,瞬间明白:

“你是想…自导自演一场‘救命之恩’?”

“借剿匪之名,展露实力,再顺势结好?”

朱柏淡然一笑:

“护乡营急需实战锤炼。”

“顺路帮友邦清匪患,岂非义举?”

“到时候,沐晟欠我个人情,又见识我军战力…”

“这份投资,比送一万两黄金都值钱。”

就在此时,吴绎昕匆匆奔入,面色铁青,手中紧握一封插羽急信。

“将军!施南土司遣快马送信!”

“态度极其倨傲!请过目!”

朱柏接过,展开粗览。

脸色,瞬间阴沉如铁。

信中,施南土司以长兄之尊自居,训诫容美“勿轻启兵端,破坏荆南和睦”,并“诚邀”朱柏半月后赴施南参加“共商会盟”。

字里行间,居高临下,充满威胁与试探。

朱柏冷笑:“来得好快。”

太快了。

他原计划先稳西南,再图北进。

可施南竟主动出击,还搞了个“盟会”…摆明是想借机立威,压制容美。

要么,是燕王的人抢先接触了施南;

要么,是朝廷采办太监已抛出诱饵,拉拢地方势力。

外部势力,根本不给他发育的时间。

一场风暴,已在荆南大地悄然掀起,矛头直指容美。

他将信递给徐妙锦,声音冷得象冰:

“看来…我们的厚礼,必须提前。”

他抬头,目光如铁,一字一句:

“而这趟施南的鸿门宴…”

“我,非去不可。”

前方,不止是沐晟的防区。

更是燕王与朝廷的影子。

下一步,他不仅要稳住西南强藩,

更要在这场盟会上,正面迎战两大巨头的代理人。

容美的生存之路,比预想中,更险、更恶、更不容有失。

而他朱柏,已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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