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州官道的尘土尚未落定，容美土司内已是一片肃杀。
三十里外，五万朝廷大军驻扎在的消息，紧张气息弥漫在整个土司城。
朱柏住所所在那片山坳，给起了个名字。
朱柏站在山坳神机坊最深处的试验场，面前是第十七个配比失败的火药样本。
老默蹲在地上，用木片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焦黑的残留物，独眼里满是血丝。
“还是不行。“
老默的声音沙哑。
“要么点不着，要么一下就炸。想要它既着火又缓燃，难如登天。“
田胜贵派来的眼线就在坊外转悠，美其名曰“协助守城“。
朱柏心知肚明，这位土司在等一个信号。
等朝廷大军发动总攻的信号，他好里应外合。
就在试验陷入僵局时，徐妙锦一身劲装走进来，将一份密报拍在案上：“我大哥已经知道了。“
朱柏的cpu还在处理火药失败的数据，闻言脱口而出：“知道什么？“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对，暗自庆幸这些时日始终保持着政客的警剔。
虽然与徐妙锦达成了同盟，但该有的防备一点没少。
徐妙锦有些不忿，没好气怼道：
“知道你我联姻之事。“
她神色复杂：
“他的亲兵刚才传话，要我立即出城，否则“
她话音未落，一支响箭突然射入院中，箭矢上绑着的正是徐辉祖的令箭。
上面只有八个字：“即刻归营，既往不咎。“
压力山大如泰山压顶。
徐妙锦有些恼火，这人是魔怔了吗？
朱柏茫然抬头，看向徐妙锦：“你不是说已经征得他们同意了？”
问完之后也有些庆幸，幸亏他还没相信这个小妮子。
只是暂时同意他留在寨子里，他可什么都还没做。
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不打算向我大哥说清楚？让我看看你的担当？”
朱柏深吸一口气，他揭下那支箭矢。
亲手写了一行字：“大舅哥：令妹与我情投意合，已定终身。您这五万大军，是来送嫁妆的？如此这份厚礼我收下了，改日必当登门拜谢。寨门常开，恭候大舅哥进来喝杯喜酒！”
朱柏写完取来一支箭，射向朝廷军队方向。而后继续盯着那些火药样本，忽然想起穿越前在某军事论坛看到的科普帖。
他抓起一把炭粉，又掂量了下硝石分量，喃喃自语：“也许我们搞错了方向。不该追求完美爆炸，只要可控的燃烧。“
调整配比后的第一次试验，引线点燃后只冒出一缕青烟就熄灭了。
坊间开始流传“爵爷技穷“的言论，连带着工分制的信用也摇摇欲坠。
更糟的是，当夜就有三个匠人带着部分图纸叛逃，直奔田胜贵这位大土司府邸。
“爵爷，要不先停一停？“
赵锤子忧心忡忡：
“田胜贵那边“
“让他看。“
朱柏打断他：“正好让他帮我们验证，哪些路走不通。
叛逃事件反而让剩下的人更加团结。
老默带着燕王府的匠人连夜改进了研磨工艺，将原料磨得比以前细腻数倍。
徐妙锦则做出了一个惊人决定。
徐妙锦夺过令箭，毫不尤豫地投入炉火。
“这是在交投名状。“
她压低声音对朱柏说，随即转向众人，朗声道：“都看清楚了？我徐妙锦，跟定爵爷了！“。
“你这是“
朱柏震惊地看着她。
“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回头路。“
她语气平静，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现在，我们真的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然而第二次试验依然失败。
改良后的火药燃烧过快，将试验用的竹管炸得粉碎，飞溅的碎片擦着朱柏的脸颊飞过。
“够了！“
徐妙锦一把拉住还要上前的朱柏。
“再试下去，你没等大哥打进来就先死在这儿了！“
就在这绝望时刻，城外突然响起鸣金之声。
徐辉祖竟然下令暂缓攻城！
很快，探子回报：朝廷大军后撤十里安营。
更令人意外的是，徐辉祖单独派人送来一车药材，说是“给舍妹治伤用“。
这个举动让朱柏愣住。
他看向徐妙锦，发现她眼中已有泪光：“大哥他终究是顾念兄妹之情的。“
朱柏却从中看到了转机。
朱柏猛地挣脱徐妙锦的手，眼中闪过明悟：“我真是个傻子！“
他拍着脑门对老默说：“我们一直在研究怎么让火药炸得更响，却忘了它只需要稳定输出。这玩意儿要的是持久力，不是爆发力！“
这个认知的转变让所有人愣住。
老默的独眼渐渐亮起：“爵爷的意思是要文火慢炖，不能大火爆炒？“
“就是这个道理！“
朱柏抓起一把新配比的火药：“这次减少硝石，增加木炭和硫磺的比例，我们要的是燃烧，不是爆炸。“
第十三次试验，引线点燃后，火药没有立即爆炸，而是喷出一道持续且炽热的尾焰，将固定在架子上的试验火箭推了出去。
虽然这枚原型弹只歪歪扭扭地飞了十几米就栽了跟头，但那持续喷涌的尾焰让朱柏激动地一拍大腿：“就是这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赵锤子激动得声音发颤：“成了！这回真成了！“
老默快步上前检查火箭残骸，独眼里闪着精光：“爵爷，这推力足够把火箭送出二里地！“
就在众人欢欣鼓舞时，阿岩浑身是血地冲进来：“爵爷，田胜贵的人动手了！他们控制了西门，正在放朝廷的先锋部队进城！“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城外突然响起震天的战鼓声。
徐辉祖看到落款子渊道人的信，嘴都气歪了，直接将信揉成一团，仍地上狠狠踩进了泥土里，他踩的不是信，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子渊道人。
“道士！我与你势不两立！攻城！”。
绝境中，朱柏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指着那枚试验成功的火箭残骸：“够了！火箭！五十具，不，二十具就好！
“可这配方还不稳定“老默迟疑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
朱柏一挥手，气定神闲：“这玩意儿准头不行，但声势够大。咱们就搞个大型烟花秀，让徐辉祖见识见识什么叫降维打击！“
朱柏眼中闪着异样的光。
“让朝廷的军队，还有田胜贵的人都看看，什么是天降流火！“
就在城内一片混乱，田胜贵带着亲兵直扑神机坊时，坊内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匠人们按照朱柏画出的简易图纸，将一根根竹筒绑在木架上，填入新配制的推进剂和铁砂。
第一具“一窝蜂“火箭架抬上城墙时，田胜贵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朱柏亲自点燃引线，随后数十道火舌呼啸着划破天空，拖着长长的尾焰落入正在攻城的朝廷先锋军中。
虽然没有造成太大伤亡，但那密集的流光和刺耳的呼啸，让久经沙场的徐辉祖本部都不由得为之一滞。
朱柏转身，对目定口呆的田胜贵轻声道：“峒首，现在你觉得，我们该投降，还是该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