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施南商队成功，这在容美和周边土司之间一夜疯传。
守渊道长这个名号，不止练兵好使，更带上一丝神秘色彩，多了一份侠义。
来自四面八方的赞叹还在耳边萦绕。
摆在他面前的现实，春耕怎么办？
造纸工坊最终还是定在溪流下游，一块比较平的河滩地。
取水方便，位于下风口。
沤料的异味不会影响主寨。
吴绎昕领着李阿婆，还有一群妇人和覃瑞调配来的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带上朱柏绘制的详图，开始了热火朝天地平整工作。
按照南土司这边的初步意向，第一批铁器到了。
容米这边也将盐送到了施南。
朱柏安排人将铁器全部用来打造农具，部分留作军备。
练兵场上，乡勇们操练的愈发响亮，呼喝声逐渐统一。
他们手中的武器崭新，或维修过，全凭运气。
这些武器在阳光下闪铄着冷兵器特有的锋洌。
表面一派欣欣向荣之下，内地里涌动暗流。
这日清晨，田胜贵满脸阴沉，疾步闯到朱柏暂居的竹楼，一脚踢开竹门。
吴绎昕端上了热茶，他都没理会。
将一截禾苗扔在朱柏面前竹桌上，一掌拍散竹桌。
看那折痕，崭新，还是才刚刚抽出的嫩芽啊。
“你自己看看这个！”
田胜贵的声音里压不住怒气。
“寨中壮劳力，不是被你抽去练兵，就是被调去工坊，你连妇女孩童都不放过！”
“现在好了，春耕在即，田里只剩些老弱，你说怎么办？”
“犁地缺人更缺牛，再这样子下去，农时都要错过，来年你让全寨喝西北风吗？”
那截禾苗静静地躺在地上，象个委屈宝宝，更是是无声控诉。
吴绎昕闻言，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白。
忽视了啊！
她和朱柏虽是皇族，在朱元璋的影响下，怎么可能不重视春耕。
最近忙工坊筹备，加之教导妇人识字、制糖，确实忘了季节，忽略了寨中生产节奏。
她转身看向朱柏，满眼的忧虑。
朱柏回看了她一眼，眼中尽是愧疚，但没有立刻说话，他能说啥。
田胜贵这明显是来甩锅了。
钱要挣，锅要甩，好人都让他当了。
朱柏弯腰捡起那截禾苗，指尖轻轻转动，目光沉静。
他其实早该想到有此一劫。
如此抽调青壮大搞建设，加之小农经济的根基，柔嫩得很。
哪里禁得住如此冲击。
这是历史的客观规律。
“峒首息怒。”
朱柏放下禾苗，他不会因为这件事，生田胜贵的气。
“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提前与峒首商议。”
挨打要立正，问题确实是他和吴绎昕给遗忘了。
先让田胜贵这个嘚瑟一阵吧。
田胜贵就难受了，如同大力士一拳砸在棉花上。
简直无趣。
朱柏目光迎向田胜贵，话锋一转。
“我们必须争分夺秒建工坊，练强乡勇。为此不惜忘记春耕？”
他站起来快步走到那幅《荆南山川物产略图》前，手指在容美位置重重点了两下。
“容米耕地有限，僻处一隅。农作物产出勉强维生。这已属不易，谈啥发展？谈啥自强？”
“仅靠小农经济的春耕秋收，永远只能看天吃饭，被动挨打。”
他的话说得有点重，此刻他有点指点江山的感觉。
他的手指向外划出，指向施南、散毛。
“我们开垦新的田地。施南的药材，散毛的木材，以后会有更多土司的特产，都能够通过我们的工坊、商队，换成盐、铁、布匹，甚至可能更强的武备！”
他说完顿了一下，突然来了个转折。
“我们现在搞的贸易体系，就是我们新的耕地，肥沃广阔，不再靠天吃饭！”
田胜贵闻言闭目思索，眉头紧锁，他对朱柏的发言打了个对折，并未完全被说服。
土司世代经营土地，盘剥土民，你给我画一张虚无缥缈的镜中月？
我就会信？
“道长画的好大一张饼，但这饼太干，我牙口不好。”
“地里的禾苗是眼前的，值得珍惜，风调雨顺，秋天会有很好的收获。饿着肚子，哪有力气去耕你说的新田？”
这锅难道还推不出去？
“我们不能饿肚子，也不能误农时。”
朱柏接了这口锅，斩钉截铁。
“我有两策，需峒首定夺，鼎力支持。”
“改革耕作。”
他顿了顿，喝了口茶，留点时间给他反应，尊老爱幼。
“将寨中现有耕牛、驮马集中起来管理，组成耕牛队。交由覃瑞或您信得过的人统一安排，优先保障最急需的田地。”
“另外推广我搞的新农具，省力。改良版爬犁，虽不能完全代替人力，但可提升劳作效率。”
朱柏说完继续伸出第二根拇指。
“第二点就是以工代赈，保障农忙。”
朱柏看向田胜贵，目光炯炯，兴趣被勾起，朱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从现在起，到春耕结束，工坊暂停大规模建设，只留妇人进行料材预处理。”
“青壮乡勇，除每日必需的基础操练，其馀时间全部归田，我让铁牛带队，协助各家各户抢耕种！”
“最重要的口粮问题，由贸易司垫付，各家各户不管。”
朱柏主打一个走心，活给你干，饭都不让你管，真诚才是必杀技。
田胜贵听完目光一闪，还有这等好事？哪里来的圣母，除非是有更大的图谋。
“贸易司垫付？哪来的粮？”
“用刚从施南换来的药材和糖、盐份额，向周边那些粮产稍丰的土司紧急置换，我这是用未来的钱办现在的事。”
“另外通知下去，寨中妇人、半大孩童，如果参与工坊备料、制糖、煮盐。除原本工分，春耕期间每日额外补助半斤稻谷或等价盐糖，任选。”
“工分就是劳动所得，贸易司月底统一分配，需要啥分配啥。”
“我想通过激励，在农忙间隙有更多人手，维持工坊最低限度运转。”
朱柏虽有长远蓝图，顺手解决眼前难题，美得很。
涉及更具体的资源调配和利益补偿。
人活一世，都在围绕利益转圈，只为图个吃穿住行。
田胜贵脸上的怒容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思索。
不想清楚不行啊，朱柏这步棋有点绕，他一时半会看不清。
朱柏没有空谈，他拿出了解决方案，实实在在。
这个方案，似乎…确实能解燃眉之急。
甚至还能让部分寨民在春耕期间多得一份口粮。
“集中耕牛…以工代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