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负军令(1 / 1)

卯时一刻。

校场鼓声已响,每一声都敲击在心尖上,催人起身。

朱柏赤足立于泥地,一招一式拆解鸳鸯阵,动作沉稳如山。

影卫六人围列而习,汗湿重衣,呼吸与他同频。

铁牛肩扛原木往返十里归来,膝盖微颤,却不敢停步。

“体能不过关,阵法再精也是空谈。”

朱柏横眉冷怼。

“战场之上,跑不动的人,最先死。”

话音未落,山道上载来铜铃轻响,两长三短,是峒长的通行暗号。

田胜贵来了。

他身披藤甲,腰悬铜斧,身后不仅跟着三十名青壮汉子,更有十馀名女子,皆着麻布短袄,发髻简朴,背着竹篓,篓中装着甘蔗、陶片。

“道长。”

田胜贵抱拳,声如裂石。

“人带来了。”

朱柏目光扫过,这是些什么人?

“不只是壮丁?”

田胜贵咧嘴一笑。

“你说要男女各尽其用,我琢磨了几夜,明白了一个理。”

“汉人讲男主外,女主内。咱们山里,女人也能扛柴、狩猎、制药。”

“既然道长要建新规矩,那我也破一回老例。”

他侧身让开,指向一名中年妇人:“这是我族长老之妻,李阿婆,擅辨草药,会腌渍发酵。”

他说完又指另一少女:“这是我侄女阿婻,手巧,能织网、制陶。”

朱柏心中一沉,尽是关系户?他默不作声。

田胜贵最后望向吴绎昕,正了正色。

“居士要办识字堂、开糖坊、炼精盐,我便从七寨抽人,每寨两名妇人,轮替前来学技。学成回去,教全寨。”

吴绎昕怔住:“你……不怕她们学了本事,不服管?”

田胜贵哈哈大笑:“怕?我巴不得她们都聪明!女人脑子活了,娃才有饭吃,寨子才不会穷死!”

他正色道:“道长练兵护山,你教她们手艺活命,这才是保境安民”。

朱柏深深看了他一眼:“田峒首,你比许多读书人明白事理。”

田胜贵摆手:“我不懂大道理。我只晓得哪天官兵打进来,光靠我这几个崽子挡不住。”

“全寨人都能熬糖、识字、煮盐、能帮着运粮治伤,甚至更多本事呢?那就不再是一群任人宰的羊。”

朱柏颔首:“你说对了。我要的不是一支兵,是一个能自己活下来的寨子。”

朱柏心中疑惑,但是没问。

不是说乡民都是土司私产吗?

当日巳时,识字堂开课。

吴绎昕立于竹案前,十五名女子肃坐,其中有李阿婆、阿婻,也有战死者遗孀、孤女。

“今日学三个字。”

她执笔醮墨:“人、仁、信。”

如她教导阿保一样。

阿婻举手:“居士,学会了熬糖,算不算信?”

吴绎昕笑了:“算。而且,你要做到。”

课毕,不能多了,怕他们记不住。

众人移步新建糖坊。

土灶三口,陶锅两具,皆由辅役队连夜赶制。

吴绎昕亲自演示:

“甘蔗榨汁,去沫加灰,一沸去杂,二沸控火,三沸收浆。”

她强调:“火大则焦,火小则稀,灰多则涩,灰少则浊。这灶上的功夫,大家都是好手,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第一锅开熬,众人摒息。

然而至二沸时,锅底发黑,气味焦苦。

“哎!这味道不对,废哩!”

李阿婆摇头,“我们寨子以前也试过,最后都扔了。”

吴绎昕不恼,只记下:“火势前急后缓,草木灰增半钱,再试。”

第二锅,火候稍稳,糖浆呈褐,冷却后成块,但质地粗糙,入口沙涩。

“还不行。”她道:“杂质未尽。”

众人渐有躁动。

阿婻低声:“要不就算了?反正也没人指望我们真能成。”

吴绎昕抬头,目光清亮:“峒首派你们来,不是让你们看热闹的。”

“他信你们能学会。我也信。”

“失败不可怕,放弃才可怕。”

她当众翻开笔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十七次试验:温度、时间、灰量、滤材。

“这手艺,本就没什么高深莫测,都是一次次试错得来的。有句老话说得好,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众人哄堂大笑,气氛融洽。

第三锅,改用木炭过滤汁液,火势全程小火慢熬。

三时辰后,糖浆渐呈琥珀色,冷却凝块,轻敲有脆响。

吴绎昕取一小块入口,甜味纯正,无杂无涩。

“成了。”

她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屏住呼吸。

李阿婆颤斗着手摸了摸糖块:“这……这真是咱们自己做的?”

“是。”吴绎昕将糖分给每人一小块。

“从今天起,你们每个人都要学会这一整套工序。回去后,教你们寨子里的女人。”

阿婻忽然跪下:“居士,我愿留下多学十日。”

其馀人相继跪下:“我们也愿意!”

与此同时,盐池亦在溪畔铺开。

吴绎昕发现本地溪水含铁重,卤汁煎煮后腥苦带涩。

遂改用山泉,设三级过滤:粗砂去泥、木炭吸附、麻布澄净。

第一批精盐出炉——洁白如雪,咸香纯净。

陈阿婆捧碗落泪:“我孙子……再也不用腿肿走不动了。”

消息传开,周边村落纷纷送来咸泥、柴薪,愿参与制盐。

田胜贵得知,当即下令:“从今往后,各寨轮流派妇人来学制糖炼盐。谁家女人学会了,全家减半赋米。”

他又对朱柏道:“道长,我还划出两亩旱地,专种甘蔗。明年开春,再扩十亩。”

朱柏点头:“糖可补军力,盐可防疫病。你这一步,走得比兵还稳。”

田胜贵咧嘴:“我早想通了。你们在外拼命,我们在内撑着。谁也别想甩开谁。”

这夜,细雨绵绵。

吴绎昕端着一碗糖水、一碟精盐,走入校场。

朱柏正在沙盘前推演围城断粮之策。

她将糖水递上:“给伤员的补给样本。”

他饮一口,点头:“甜度适中,可作应急口粮。”

他看着碗中米黄白液体,皱眉不语,不是白砂糖吗?

“用草木灰

她又递盐:“这是今日批量新出,你尝。”

朱柏蘸指一舔,眸光微动:“纯。比官盐强。”

吴绎昕轻声道:“李阿婆今天学会了写‘母’字。她说,等学会了‘家’字,就写一封信,寄给三十年前走丢的女儿。”

朱柏沉默良久,忽然说:“明日,让所有参训乡勇都来尝一口糖,吃一粒盐。”

“为什么?”

“让他们知道,他们拼死守护的,不只是土地和刀枪。”

“是有人在灶前熬红了眼,只为给他们一口甜。”

“是有人在盐锅边忙活半日,只为让他们不生病。”

“他们护外,有人守内。”

“这才是袍泽。”

校场鼓声再起。

戌时,三十名乡勇列队完毕,神情肃然。

朱柏立于高台,身后影卫甲胄初具,眼神如铁。

“从今日起,你们是护乡营。”

“怯战者,斩;欺民者,斩;泄密者,斩。”

“战死者,赐田二十亩,子女入学,妻免赋十年。”

“立功者,赏盐十斤,赏糖五斤,记名功柱。”

一青年举手:“道长,若我阵亡,我妹妹谁来教她识字?”

朱柏望向竹楼。

吴绎昕已立于门前,身旁站着阿保与阿婻。

“她会有人教。”

他朗声道:“识字堂,永不关闭。”

全场寂静。

铁牛率先单膝跪地,高呼:

“誓死追随!”

“不负军令!”

三十人齐声呐喊,声震山谷。

雨停。

新竖的功过柱上,红漆未干,黑漆待书。

风起,卷动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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