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父皇救我(1 / 1)

那一夜,朱棣呕血昏厥。

翌日清晨,燕王府传出噩耗。

燕王突患疯疾,神志失常,披发狂走,昼夜啼哭,已不能理政。

消息如惊雷炸裂,传至应天皇宫。

御前棋局未终,建文帝朱允炆执子的手微微一顿,眉峰轻蹙:“四叔……竟至癫狂?”

他抬眼望向殿中二人:兵部尚书齐泰,翰林学士黄子澄。

黄子澄捻须缓道:“湘王既殁,周、齐、代诸王相继被废,燕藩势孤。燕王忧惧成疾,亦未可知。”

齐泰却凝眉摇头:“事出无常必有妖。燕王雄才大略,岂会一击即溃?恐是诈病,不可不防。”

建文帝沉默良久,终提笔落诏:

“遣使北平,察燕王实情。若真病,则赐药安抚;若有异,即行拘执。”

…………

北平,燕王府正厅。

朱棣披发跣足,赤身仅着单衣,在堂中狂舞跳跃,口中高唱《蒿里》挽歌:

“死人归蒿里,骸骨安能留!”

忽而伏地痛哭,抱住梁柱嘶吼:“父皇救我!儿不敢反!儿不敢反啊!”

侍女捧药趋前,他猛然跃起,挥臂打翻药碗,药汁四溅,尖声如兽。

门外廊下,朝廷钦使张昺、谢贵立于檐影之中,面色发白。

张昺低语:“观其状,似真癫狂……”

谢贵冷哼:“莫忘司马懿装病诛曹爽之事!此等枭雄,焉能轻信?”

二人入内宣旨慰问。

朱棣闻声骤止哭泣,双目圆睁,猛地扑上前,一把揪住谢贵衣领,狞笑低语:

“你是来拿我的吗?哈哈哈!我早知你要来!刀在东华门,人在北京仓!”

谢贵跟跄后退,冷汗涔涔。

徐妙云率婢女急出,含泪叩首:“二位大人恕罪!王爷昨夜遭雷惊,自此失常,绝非有意冒犯!”

说罢命人强行拖拽朱棣回寝殿,一路哀嚎不止。

张、谢二人退出王府,相顾骇然。

“虽似有诈,然其癫狂之状,难以确证。”

“且王府上下皆徨恐不安,不似作伪……不如暂报朝廷,徐图后计。”

当夜,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燕王府深处,书房烛火摇曳。

朱棣端坐案前,目光清明如刃,哪有一丝疯癫?

姚广孝立于灯下,嘴角微扬:“演得好。疯癫之状,七分真苦,三分戏谑,最能惑人。”

朱棣冷笑:“孤演的不是疯,是‘绝望’。”

他缓缓起身,声音低沉:“让他们以为,湘王一死,孤已魂飞魄散,不足为虑。”

拳掌猛然攥紧:“可恨高炽三子尚在应天,孤不得不忍。”

姚广孝点头:“此计关键,不在象不像,而在‘顺势而为’。”

“朝廷欲削藩,必遣心腹监军。王爷不妨主动请之,示以坦诚。”

朱棣眸光一闪:“你是说……请他们进来?”

“正是。”姚广孝低声道,“请君入瓮,方能反制。”

“王爷可上表称病,请朝廷派医官诊治,另请张昺、谢贵协理府事,以示恭顺无贰。”

朱棣沉吟片刻,忽而大笑:“妙!孤越是恭顺,他们越敢松懈。”

笑声戛然而止,他转身凝视姚广孝,一字一句:

“该着手打造兵器了。”

千里之外,应天府魏国公府。

夜雨敲窗,烛火明灭。

徐辉祖独坐书案前,面前摊开两份截然相反的密函。

李景隆八百里加急奏章,墨迹工整:“湘王府焚毁,湘王自焚殉国。”

荆州卫旧部密信,字迹潦草仓促:“火场未见王骸,疑西行。”

他的指尖重重压在疑西行三字之上,几乎要将纸张撕裂。

为何谎报?

是谁授意?

是李景隆自作主张,还是……陛下默许?

想到建文帝对李景隆的宠信,再对照自己日渐边缘的地位,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明月只照新人,旧臣如枯叶飘零。

徜若连亲叔都能被焚杀,那他这个手握重兵的魏国公,又岂能安然无恙?

冷汗悄然浸透中衣。

更令他心惊的是两份密报,时间同为三日前,正是湘王府大火之夜!

“好一个李景隆……”徐辉祖喃喃。

一石二鸟:既除隐患,又嫁祸于我。

若他上报湘王未死,将来朱柏现身,便是欺君之罪;

若他沉默,默认殉国,一旦真相败露,也将沦为帮凶。

进退皆死,棋局已死。

窗外风雨骤急,冷雨斜洒进来,打湿了他的袍角。

他怔立良久,忽然想起洪武年间那一场场清洗。

蓝玉、傅友德、冯胜……

哪一个不是战功赫赫,最终满门抄斩?

太祖尚且如此,建文……真的会仁厚吗?

“国公爷。”

心腹徐安悄然推门而入:“湖广都司张先生密信到了。”

徐辉祖接过信件,拆开火漆,迅速浏览:

“已按国公吩咐,借清剿苗乱之名,遣精锐潜入鄂西。然容美土司之地,属下不敢擅入……”

他默然片刻,将信纸凑近烛焰。

火舌舔舐纸页,化作飞灰飘散。

“传令张先生:继续搜寻,但一切行动,须与魏国公府撇清干系。”

“是。”

徐安欲退,又顿步:“曹国公府送来请柬,邀您明日赴宴。”

徐辉祖冷笑:“回复他们,本国公染疾在身,不便见客。”

雨声如注,他望向西方天际,眸光幽深似海。

那里,正有一颗星火,在群山间悄然穿行。

容美土司寨。

朱柏被请入主寨大竹楼,脚步沉稳,目光如炬。

两侧吊脚楼依山而建,火塘炊烟袅袅,苞谷酒香随风拂面,宛如蛮荒古谣低吟。

但他心中无一刻安宁。

猛虎已被押走,影卫分散安置,唯有吴绎昕、李铁牛与二虎随行左右。

孙三羊,则由两名影卫寸步不离守护。

寨中央,三层竹楼巍然矗立,檐角铜铃轻响,声如幽魂低语。

门前两尊石雕虎头怒目圆睁,獠牙森然。

据说是历代峒主猎虎所立,像征权威不容挑战。

“守渊先生,请。”

覃瑞伸手相引,语气躬敬,眼神却如鹰隼般紧锁朱柏一举一动。

朱柏步入大厅,四壁图腾在火光中扭曲舞动,仿佛蛰伏的妖灵。

田胜贵斜倚虎皮椅,手中把玩一柄镶宝短刃,刀光映着他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缓缓启唇:“守渊先生?抑或……该称你一声湘王殿下?”

目光如刀,直刺朱柏双目。

朱柏神色不动,平静如水。

田胜贵轻咳一声,摩挲茶杯。

“我的人在山下抓了个官兵,自称奉湖广都司之命,搜寻要紧人物。”

他抬眼盯住朱柏:“这位将军许我万贯铜钱。不知……道长又能给我什么?”

“道长”二字,咬得极重。

朱柏微微一笑:“既然峒首已知底细,明人不说暗话,他们许你金银,我能给你存亡。”

田胜贵笑容微敛:“容美虽僻远,也懂忠义。可你现在是死人,拿什么保我生死?”

朱柏不答,只淡淡道:

“你若不信,不妨问问那位将军,是谁真正想让你动手杀人。”

话音未落,门外骤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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