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柏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认真学习的孙三羊!
面对积极分子,朱柏也不能否决。
“此事危险重重,以后得两人,相互有个照应!”
孙三羊闻言一愣,这是天大的机遇,他必须将朱柏活着的消息传回给朝廷。
他的家人可还在魏国公徐辉祖手中。
朱柏的目光缓缓扫过六名影卫,最终停留在主动请缨的孙三羊身上。
后者那过于急切的态度,让他眼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不论什么时代,人性永远都不曾改变。
孙三羊如此急切。
朱柏自然要在心中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奈何他现在暂时没有证据,只有管理者本能的谨慎。
当然他现在作为王爷,可以直接下令杀了孙三羊。
但又不敢保证现有的影卫中没有其同伙,为了安全,只能放长线钓鱼。
“准了。”
朱柏语气平静,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铁牛,挑选一名最为稳重可靠的弟兄,与三羊同去。”
“彼此照应,万事谨慎,我要的不仅是脚票,更要平安归来。”
李铁牛抱拳应诺,立刻点了一名唤作李二牛的憨厚影卫。
此人力大心细,忠诚不二,正是执行此任务的合适人选,兼有看顾之责。
孙三羊心底一沉,面上作感激涕零状,与李二牛齐声应道:“卑职定不辱命!”
两人身影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
朱柏负手而立,目光幽深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那股莫名的不安感并未随之消散,反而愈发清淅。
他沉吟片刻,招来李铁牛。
“铁牛。”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仅容二人听闻。
“我心里总觉不踏实。”
“你悄悄派一个机灵可靠、最擅潜行追踪的弟兄,远远缀上他们。”
“不必插手他们的差事,只需暗中观察,看看这一路……是否太平。”
“有任何异常,先记在小本本上,回来后一同禀报。”
“末将明白!”
李铁牛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命。
他心中对孙三羊也并非全无防备,殿下的指令正合他意。
他转身便去安排麾下身手最为敏捷灵俐的二虎执行此令。
朱柏这才稍稍安心,转身对吴绎昕及剩馀众人道。
“我们也该准备休息了,明天一早就动身。”
“能否在这片天下挣出一条生路,就看接下来的几步了。”
风声掠过树梢,带着山雨欲来的潮湿气息。
…………
是夜。
应天。
文华殿内。
烛火通明,却莫名显得有些摇曳不定,将朱允炆年轻而焦虑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
一名太监几乎是匍匐着,将一张小小的纸笺呈到御案上。
朱允炆迫不及待地抓过,目光扫过上面那寥寥数语。
荆州飞鸽急报:湘王朱柏,阖府自焚!
短短一行字,却象一道惊雷,直劈朱允炆的天灵盖。
他只觉眼前猛地一黑,金殿旋转,玉阶倾复,险些从龙椅上栽倒下去。
只能慌忙用手撑住御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过那阵眩晕,胸腔中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惊惧和暴怒的情绪填满。
朱允炆猛地一挥袍袖,将堆满奏疏的龙案掀得七零八落!
乒台球乓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
奏疏、笔墨散落一地,一片狼借。
朱允炆浑不在意,只是死死盯着地上那纸短讯,牙关紧咬,面色铁青,烛光也照不亮他脸上那浓重的阴霾。
“阖府自焚……好,好你个十二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声音低沉下来,却蕴含着风暴般的怒意。
“你用这把火,是在骂朕逼死亲叔吗?!你这是在用你的命,往朕的脸上抹黑!”
良久,朱允炆将脸转向身旁的太监,几乎是嘶吼着下达命令,声音尖利,可见其情绪有多激动。
“传黄先生!齐尚书!速来议事!”
黄子澄与齐泰匆匆赶来,袍角还沾着夜间的湿气。
两人见到殿内景象,心中俱是一凛,忙不及整理衣冠便躬身行礼。
“皇上。”
朱允炆将那纸短讯狠狠掷于二人面前,像扔出一块烧红的烙铁。
“看看吧!”
黄子澄小心翼翼地拾起纸条,快速浏览,眉头立刻紧紧锁住。
齐泰凑近观看,亦是面色瞬间凝重如水。
黄子澄谨慎开口,试图安抚。
“湘王性情刚烈偏激,此事……确有可能。一场大火,死无对证,倒也……倒也干净。”
他话中之意,是此举虽于皇帝仁德声名有损,却也彻底解决了朱柏这个隐患,一了百了。
“干净?”
朱允炆猛地抬头,眼中血丝隐现,愤怒的声音微微颤斗。
“朕是要他削爵废为庶人!”
“朕不要他的一具焦尸!”
朱允炆愤怒指向两人:
“天下人将如何看朕?”
“史笔如铁,会如何记载朕登基之初,便逼得皇叔自焚?”
他突然加大音量,歇斯底里质问:
“这让朕的仁德之名置于何地?”
朱允炆越想越气,霍然起身,在凌乱的殿内来回踱步,如同困兽。
齐泰看了看身边的黄子澄,小心翼翼地嘀咕一句,还是赶紧将锅甩给李景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湘王府大火之后,可曾仔细勘验?”
“确认无一人生还?”
“李将军是干什么吃的!”
朱允炆闻言眼前一亮,突然开口插话。
“赵嘉佑呢?活要锁人,死也要验明正身!让他来回话!”
齐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皇上息怒。加急传来的荆州飞鸽短讯过于简略,详细奏报想必已在路上。”
他说完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表情,以他和李景隆的关系,打了个哈哈。
“李将军办事……向来稳妥,既报阖府自焚,想必……应有八分把握。”
齐泰这话说得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这等泼天大事,仅凭一纸短讯实在难以断定,更何况涉及天家声誉。
黄子澄却没有立刻接话,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纸条的朱柏二字上,脑中仿佛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他总觉得此事透着蹊跷,朱柏并非毫无城府之辈,如此刚烈决绝,似乎……太过刻意了?
尤其……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就在此时,一颗异常明亮的荧惑火星光芒诡谲,红得渗人,透着不详,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这荧惑守心的凶兆已持续数日,钦天监连日密奏,言说此象主“天子失德,刀兵大起”,早已闹得朝野人心惶惶。
朱柏偏偏选在这个当口,用最惨烈的方式自焚……
这仅仅是巧合吗?
还是他刻意选择以此应劫,用命将这失德的罪名,死死钉在陛下和朝廷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