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城王城外,六面土司旌旗与一面沐家长幡并列飘扬于校场高台之上。
朱柏身披玄甲,立于点将台中央,目光扫过下方七国使者、土司头人、部族长老。
他们来自陈国、澜沧、高棉、毗阇耶、吴哥、大城、单马令、满者伯夷…
这片被称为“占城半岛”的广袤疆域,曾是诸国林立、互伐不断的蛮荒之地。
而今,他们齐聚于此,不是为战,而是听命。
没有人敢直视朱柏的眼睛。
因为几天前,他还砍下了五个贵族的脑袋,血染王城广场;
月前,朱柏一把火烧了满者伯夷在吴哥的商栈,逼得其国王低头认错;
十日前,朱柏仅凭三千山地精锐,夜袭澜沧河谷,斩其叛酋于帐中,传首六邦。
这是一个用刀与火写规则的人。
可朱柏开口时,声音却平静如水:
“今日召诸君至此,不为征赋,不为纳贡,只为一事:共治。”
台下众人摒息。
最先低头的是高棉土司那罗提婆。他曾是朱柏最激烈的反对者,暗中勾结澜沧,妄图夺回旧权。
可朱柏没有立刻剿灭他,反而把他请到王城,带他走进新建的粮仓。
那里堆满了稻谷、粟米、豆麦,足足可供十万人口吃一年。
然后,朱柏又带那罗提婆去了吴哥新城的学堂。
孩子们齐声朗读《论语》,墙上挂着汉字与高棉文对照表,教师竟是昔日印度教大僧。
“你治下的百姓,一年收成不过三斗,饿殍遍野;我治下,j将亩产翻倍,人人有粮。”
“你的儿子若想读书,明日便可入学,十年后可任县丞。”
“你若仍想作乱,我不介意再杀一次人,但下次,不会只斩你一人。”
那罗提婆跪下了。
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他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要么成为朱柏体系中的“归化土司”,享俸禄、保族裔、子孙仕途通达;
要么沦为叛逆,被连根拔起,永世不得翻身。
权力的本质,从来不是暴力本身,而是选择权的剥夺。
沐晟最初只想借容美之力稳住南疆边陲,却不料他们竟以雷霆之势集成半岛。
当容美打通南洋航线,掌控香料、锡矿、象牙贸易命脉后,沐家才发现,不是他们在利用容美,而是容美在借他们之名行独立之事。
徐妙锦一封密信递入昆明沐府:
“今七国已附,粮道可控,兵锋可指琼州。若侯爷愿共图大计,三年之内,南洋皆为公有;若执意自守,则某家自立门户,另择盟友。”
沐晟沉默七日,终回一信:
“自当协力同心,共安南疆。”
若此时翻脸,容美只需切断铜矿供应,云南军械作坊便会停工半月;
若封锁海上信道,他的边军粮饷也将迟滞难继。
强者从不宣战,只让对手意识到,反抗的成本太高。
这些小国看似臣服,实则各怀鬼胎。
朱柏若强行统一,必激起连锁反扑。
于是他设“南洋联政司”,实行分级自治、利益捆绑之策:
陈国、毗阇耶、大城:划为直辖试点,推行汉法、设学堂、建驿站,派驻监察官;
澜沧、高棉:保留土司制度,但须纳粮两成,派子弟入王城“学习治理”;
单马令、满者伯夷:开放通商特权,允许其商人参与南洋贸易,但军舰不得逾越雷州海界;
所有国家税收三成上缴“南洋共库”,用于基建、赈灾、军备,帐目公开于王城石碑。
更关键的是,他设立“功勋爵位制”:
凡协助缉捕叛逆、修渠垦田、推广汉语者,授“归义侯”“效忠伯”等虚衔,享有免税、子弟优先录用之权。
一套精密的利益机器,悄然运转。
吴绎昕主持的“译经院”也开始运作:
将《孟子》《荀子》译成各地文本,同时将印度教经典纳入官学课程,宣称“诸教并存,唯秩序至上”。
文化之争,不在消灭,而在主导解释权。
田胜兰知道这群土着之所以动摇,根源在于饥荒与贫困。
他们不是不爱百姓,而是无力养民。
于是他推出“三策”:
引种占城稻:从占城本土优选耐旱高产稻种,免费发放给农民,收成后返还两成作为“种子基金”;
修水利联渠:动员各国劳力共建灌溉系统,谁参与建设,谁优先用水;
设立“平准仓”:丰年收粮储藏,荒年低价放粮,杜绝豪强囤积。
短短数月,陈国与吴哥的粮产提升四成,百姓不再流徙。
就连最顽固的满者伯夷农民,也开始偷偷种植汉式农具耕作的稻田。
当肚子吃饱了,口号就失去了煽动力。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甘心臣服。
满者伯夷国王苏莱曼,在朝会上怒摔玉杯:
“朱柏以商贾之术笼络人心,以学堂之名洗脑孩童,不出十年,我等皆成汉奴!”
他秘密连络澜沧残部、高棉旧贵族,甚至派人北上连络安南胡季牦,意图组建“反汉同盟”。
可他不知道,徐妙锦早已在其宫廷安插三名细作:
一名是通译女官,每日抄录奏章送往王城;
一名是厨子,负责监控国王饮食与密会谈;
第三名,则是他的宠妃,原为吴哥舞姬,实为吴绎昕亲手训练的“文谍”。
当苏莱曼写下“七月举兵,偷袭港口”八字密函时,
同一内容,已在朱柏案前静静躺了两日。
面对满者伯夷的异动,阿岩请战:“将军,末将愿率五千精兵,直捣其都,斩草除根!”
朱柏摇头。
覃瑞进言:“可诱其先动,再以‘自卫’名义出兵,名正言顺。”
朱柏仍不动。
他提笔写下一道命令:
“遣使赴满者伯夷,赐苏莱曼金印一枚,封‘南洋协理王’,许其参与联政司议事;另赠抗旱种子五百石,工匠三十名,助其修渠。”
众人愕然。
唯有徐妙锦轻笑:“将军这是要捧杀他。”
朱柏淡淡道:
“杀一人易,服一国难。我要让他尝到权力的甜头,再慢慢收紧绳索。等他离不开这套体系时,哪怕想反,百姓也不会跟他走。”
这才是最高明的统治,让你以为自己仍有选择,其实每一步,都在他设计的轨道上。
夜深,朱柏登上城楼,俯瞰灯火渐盛的王城。
昔日废墟之上,如今商铺林立,汉商与土着并肩而行,孩童诵读声随风传来。
徐妙锦走来,低声道:“沐家已同意借道云南,供我军北上补给。”
吴绎昕合十:“七国学堂均已挂牌,首批学生逾两千。”
田胜兰汇报:“南洋共库存粮已达八万石,足够支撑三年大战。”
覃瑞送来最新情报:“北征舰队已过琼州,建文密探尚未察觉真相。”
朱柏望着北方星空,久久不语。
他知道,真正的风暴还在前方。
建文朝廷不会容忍一支不受控的军队北上;
燕王朱棣更不会欢迎一个“外来者”分享靖难之功。
可他已无退路。
南方已定,人心归附,粮草充足,兵锋锐利。
他不再是逃亡宗室,而是坐拥七国、统御十万之众的南洋之主。
他缓缓抽出佩剑,指向北方:
“传令北征军,加速前进。
我们不去救谁,也不依附谁。
我们,是去改写结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