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守住南洋(1 / 1)

四月初一,黑礁岛锡矿场

晨雾未散,冷湿的空气裹着铁锈味钻进鼻腔。

两百名矿工沉默地站在矿洞口,手中紧握新发的铁镐——容美神机坊造,刃口泛青,比本地木镐锋利三倍。

有人偷偷用指甲刮了刮镐面,火星微闪,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是活命的家伙。

洞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容美监工李正,三十出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捧着一本油皮帐簿。

另一个是播州土司杨铿的亲弟杨武,披着狐裘,眼神却象鹰隼般扫向矿洞深处。

“昨日共采锡矿三百斤。”李正翻页,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场:“上等二百一十斤,按盟约,七成归神机坊,三成归播州。”

杨武没应声。他盯着洞内,几名容美工匠正教矿工搭木架,横梁斜撑,层层加固。

这种“木架支撑法”是从大明腹地传来的手艺,据说能让塌方少死九成的人。

他心头一震。

从前这矿每年都要埋几十具尸体,如今竟真能活着出来?

可越是如此,他越不甘。

“李监工。”杨武忽然开口,声音压得低,“咱们播州……能不能多拿点锡?自己造火器。”

话音落下,风都静了一瞬。

李正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象是早料到这一问。

他没答,只是抽出另一本帐簿,递过去。

“你看这个。”

杨武接过,翻开。

字迹清淅:

“容美供锡价,低于佛兰德斯两成。”

“每月优先供给播州五百斤。”

“但所造火器不得售予第三方,私藏不得超过百支。”

杨武手指微微发抖。

便宜两成?

优先供货?

还有技术支持?

这简直是天上掉银子!

可那条“禁令”象一根针,扎进眼框。

他知道是谁定的规矩。

朱柏。

那个表面温润如玉、实则步步锁喉的“经略使”。

用低价资源栓住你,再一刀剪断你的爪牙。

既让你尝甜头,又不许你长牙齿。

狠,准,稳。

杨武咬牙,喉结滚动。他想骂,可骂不出。

因为他清楚,没有容美,播州连一口铁锅都炼不出来。

片刻后,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苦:“成!就按规矩来。”

他合上帐簿,望向远处山巅,那里隐约可见几座新建的兵寨。

“有这锡矿和技术……今年,我播州火器要翻一倍。”

声音渐冷:“谁再敢踩我头上,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火铳说话。”

同日,蛇头岛盐场。

阳光刺破云层,洒在雪白的盐田上,像铺了一地碎银。

水西安的蹲在地上,捻起一撮盐粒,放舌尖轻轻一抿。

干净,微咸,无杂味。

他咧嘴笑了,眼角皱纹堆成沟壑。

“周盐官,”他抬头看向身旁穿着青袍的年轻人,“咱们这‘日光晒盐法’,出盐率高了三成不说,杂质还少。运到江南,能多卖一成价吧?”

周平,容美派来的盐务官,手持测盐仪,点头:“不止。高棉那边已经下了订单,指名要‘蛇头雪’。”

安的笑得更深了。

从前他们煮盐,耗柴费力,一天不过百斤。如今全靠日晒,五千斤月产轻轻松松。

更关键的是分配。

帐上写得明明白白:

三成归水西,七成入容美商栈。

商栈包运,销往滇南、高棉、占城,利润反比分销高出两成。

这不是合作,是托付。

他指着盐场边的仓库:“那两千斤什么时候运走?摩诃提婆王子等着呢。”

“明日。”周平道,“沧澜号来接。”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朱经略说了,若您再扩五十亩盐田,容美帮您修两条盐道——直通麓川、播州。”

安的眼睛猛地亮了。

路通,则货通;货通,则势成!

他霍然起身,拍腿大喝:“扩!给我调一百族人来!三天之内,新盐田必须见形!”

周平微笑不语。

他知道,水西这条线,彻底绑死了。

同一时刻,高处山涯。

朱柏负手而立,风吹衣袂猎猎。

他俯瞰整个盐场,目光却落在手中一张矿产图上。

红笔圈出一处:红铜岭,湄公港以东三十里,探明有铜矿。

“铜。”他低声自语,“能铸钱,能造炮。”

吴绎昕站在身后,手中算盘噼啪作响:“六港月入三千两白银。红铜岭若开,再添一千五。”

“够了。”朱柏闭眼,“留守的粮饷、神机坊的开支,全有着落。”

睁开眼时,眸光如刀。

“告诉勘探队,三日内动工。我要看到第一炉粗铜出炉。”

吴绎昕躬身:“是。”

风卷起朱柏的衣角,他望着北方。

那里是长江,是荆州,是北平。

“矿产是兵甲之基,盐是财脉,而人……才是根基。”

他轻声道:“等我北上,这片南洋,绝不能再乱一次。”

四月初二,金港岛胡椒商栈。

三十多个商户挤在堂前,手里捧着麻袋、陶罐,争先恐后地喊:

“徐小姐!我这批是头茬胡椒,颗粒饱满,您给个好价!”

“我家三年陈香,浓烈不散,值上等!”

“徐小姐,您说个公道价,绝不还口!”

徐妙锦一身素裙,发髻简洁,端坐案后。

她没说话,只拿起一粒胡椒,放鼻尖轻嗅,再用银秤称重,最后丢进嘴里嚼了两下。

“上等,三十文。”

“中等,二十五文。”

“下等,二十文。”

她抬眼,声音清冷:“现银结算,不拖不欠。比佛兰德斯高五文。”

全场骤然安静。

有人眼框红了。

佛兰德斯人收胡椒,常压价一半,还拿玻璃珠抵帐。他们曾跪着求,换来的却是嘲笑。

而今天“徐小姐!”

最老的陈老栓颤巍巍上前:“五十斤上等,我现在就卖!”

徐妙锦点头,帐房立刻记帐付款。

她又道:“另有个消息,苏鲁马益港建了‘香料烘干坊’。新鲜胡椒若来不及卖,可寄存烘干,每斤仅收一文。”

“不腐不坏,价高再售。”

人群轰然炸开。

“老天开眼啊!”陈老栓老泪纵横,“以后雨季也不怕了!我们全家,这辈子就跟容美走!”

徐妙锦依旧平静,可指尖微微颤斗。

她知道,这不是买卖,是人心。

只要她不断供,这些商户就不会倒向任何人。

包括沐晟。

同日,湄公港粮仓。

田胜贵蹲在一袋稻谷旁,抓起一把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脆,香,水分适中。

新粮。

他点点头:“思伦发,三成归麓川,七成入仓,我没意见。”

思伦发擦着汗,语气诚恳:“田大人放心,一粒陈米都没混。”

田胜贵起身,指向旁边新开的水利渠:“水工已完工,引湄公河水入田。明年旱季,也能保收成。”

“另外。”他从怀中取出一包种子,“这是江南‘占城稻’,亩产高出两成。下月送来,全岛推广。”

思伦发呼吸一滞。

粮,是命根。

从前他不敢扩军,怕养不起兵。如今有了新种、新渠、新仓……

他猛地抱拳,声音发颤:“田大人!从今往后,我麓川三千勇士,听调不听宣!”

田胜贵扶起他,轻笑:“我们不是主仆,是盟友。”

这时,徐妙锦匆匆赶来,递上一份报表。

“南洋商路每月十船往返,净利润四千两。”

“粮仓存粮三万石,够留守千人吃三年,北上军可带一万石。”

田胜贵翻完,抬头看她:“户籍呢?”

“八千户登记完毕。”徐妙锦道,“原住民五千,土司属民两千,商户一千。

‘一丁一税’,月收五百两银,抽三百丁为民壮。”

两人对视一眼,皆露出笑意。

物产有销路,粮食有储备,人口有管控。

南洋的根,扎稳了。

四月初三,苏鲁马益港户籍衙署。

长队蜿蜒如蛇。

阿旺,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原住民,攥着刚领的竹牌,手抖得厉害。

牌上刻着户号,背面印着“容美护商团”字样。

“吴大人……”他声音哽咽,“我家娃……真能去学堂?不收钱?”

吴绎昕放下笔,温和道:“不但免费,还管午饭。教大明官话、算术、律法。将来能做帐房、管事、甚至考科举。”

阿旺膝盖一软,扑通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多谢朱经略!多谢容美!我们……我们愿意当牛做马!”

吴绎昕扶他起来,心中却沉重。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感激制度,而是太久没被人当人看了。

另一边,播州属民岩松正跟帐房争执。

“我家五口人,为啥只算三丁?两个儿子都成年了!”

帐房冷脸:“十六以下不算丁。你小儿子十四。且你家种了容美十亩田,‘田税折丁’,已免一人赋税。”

岩松怔住。

从前在播州,不论老幼,统统按丁征税。孩子生得多,反而活得惨。

他忽然觉得鼻子发酸,低头拱手:“是我无知……谢谢大人。”

吴绎昕远远看着,心中明悟:

真正的统治,不是压服,而是让人觉得,换了别的主子,日子只会更糟。

他转身对衙役头下令:

“流民愿定居者,给两亩田、一袋粮。安了家,就不会乱。”

又递出民壮名册:“三百人已编队,由老兵带训。月银五钱,与护商团同等待遇。”

“告诉他们,表现好,可入水师,月银翻倍。”

这是种子。

一颗颗埋进泥土里的忠诚之种。

四月初四,水师码头。

十艘战船列阵,炮口森然。

阿岩立于“荆南号”甲板,海风吹乱鬓发。

他对陈忠道:“三队巡防,黑礁岛、湄公粮道、黑砂岛。”

“尤其黑砂岛。”他声音压低,“沐晟的人在那里搞鬼,盯死他们。”

陈忠点头,指向两艘新船:“‘破浪号’已交付,每艘三门舰炮,航速快三成。我去盯黑砂。”

阿岩递出一封密令:“若发现火铳训练、军械囤积,勿动。摸清底细,回报。”

陈忠接过,眼中精光一闪。

现在不能撕破脸。

北上在即,根基未稳,一旦开战,前功尽弃。

但……

他也知道,那一天不会远。

当日午后,黑砂岛外海。

“破浪号”隐于礁石之后。

张勇举着望远镜,瞳孔骤缩。

岛上,三十多人正列队操练火铳。

指挥者是个穿商袍的黄帐房。

他手中的火铳,赫然是沐府制式!

“记下人数、装备、训练时间。”张勇低语,“回去禀报,一字不漏。”

副手疾书。

望远镜中,黄帐房笑着发银锭,岛民欢呼雀跃。

他们不知道,自己已是死棋。

容美的眼睛,早已穿透迷雾。

四月初五,经略府议事厅。

长桌之上,帐册林立。

朱柏一一翻过:

锡矿月产三百斤,可造火铳五十支、小炮十门胡椒月销两千斤。

净利可观粮仓三万石。

后勤无忧户籍八千户。

心安稳民壮三百。

可守港水师二十船。

控海权在手。

他合上最后一本,环视众人。

“南洋根基已固。”

声音不高,却如惊雷落地。

“吴绎昕、田胜贵留守。”

“徐妙锦督神机坊、掌商路。”

“阿岩率五百水师守港。”

“覃瑞带两百兵协防民壮。”

他目光如炬:“你们能不能守住这南洋?”

吴绎昕起身,手握户籍册,声音坚定:

“民心已附!沐晟暗线已被锁定,欧罗巴舰队动向亦在监控。若有异动,三日内可平!”

田胜贵踏前一步:

“粮仓钥匙在我腰间。北上一万石粮已备妥,随时可发。民壮日训两时,遇乱可撑至援军抵达!”

徐妙锦补充:

“商路有水师护航,土司皆利绑定。神机坊每月供火铳二十、炮两门,绝不延误。”

朱柏颔首。

最后,他抽出腰间长剑,剑尖直指北方苍穹。

“覃瑞!”

“末将在!”

“率三千精锐,容美水师两千,水西、播州、麓川联军一千,明日启航!”

“走澜沧江-长江线,先取荆州粮仓,再观北平战局!”

“记住!”

他的声音如雷霆炸裂:

“我们不助朱棣!不助建文!只夺地盘!收残兵!抢粮草!”

“南方基业,是我们的根。”

“北方天下,是我们的果!”

他剑锋一振,寒光映面:

“我要的,从来不是偏安一隅的土司之位。”

“是整个大明的万里江山!”

厅内死寂。

刹那后,所有人轰然跪地,齐声怒吼:

“愿随经略使,夺取天下!”

烛火摇曳,剑影如龙。

南洋的风从窗外涌入,带着胡椒与海盐的气息。

可无人察觉。

他们的热血,早已燃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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