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涯的眼睛睁开时，我没有动。
他的目光很轻，像一片叶子落在水面上。可我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地上的符文还在发光，虽然暗了一半，但路线图已经成型。通往海底遗迹的路径从地板蔓延出去，穿过墙壁，延伸向某个看不见的坐标。
我抬起手，掌心朝上。血和黑沙混在一起，干得发硬。右耳的银线还在震，频率比刚才快了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远处敲钟。
就在这时，教室开始晃。
不是地震那种抖动，而是整个空间像被风吹皱的纸，边缘卷了起来。墙皮没掉，灯也没闪，可窗外的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重复三次后，天空裂开一道口子。
陆绾绾的手还搭在我手上。她的皮肤冷得不像活人。我刚想说话，那道裂缝突然扩大，把整栋教学楼吞了进去。
眼前一黑。
再亮起来时，我已经坐在大巴车里。
车厢是熟悉的模样，蓝色座椅，金属扶手，头顶挂着班级旗。可外面不一样了。天是倒着的，云在脚下飘，地面浮着断裂的课桌和校徽碎片。空中漂着黑色石头，每一块都带着我的胎记——左肩下方那个月牙形的印记。
我没出声。右手悄悄摸了摸耳垂。那里只剩一个洞，银杏叶耳坠没了，但灰影核心还在跳。它在提醒我这些石头有问题。
我闭眼，调出诡语系统。
扫描结果显示：每块陨石都有微弱怨气波动。数值不高，但数量太多，加起来接近临界值。我让阿絮残存意识探过去一块最近的石头。灰影刚碰上去，立刻缩回来。
石头表面浮现出一张脸。
是我母亲的克隆体。
我睁眼，握紧了钢笔。这事不能说。车上三十多个学生，已经有几个眼神发直，盯着窗外不动。e级生脖子上的项圈发出低频震动，但没人喊疼，也没人报警。系统在这里失效了。
他们现在谁也管不了。
大巴还在往前开，司机座空着，方向盘自己转动。这条路我不认识，沥青路面裂开缝隙，里面长出透明晶体，像是某种生物的骨骼。
突然，前排一个新生站起身，伸手去抓靠近车窗的一块陨石。
“别碰！”我站起来。
太迟了。
她的手指刚碰到石头表面，手臂皮肤就开始变色，一条条码纹路从手腕往上爬，瞳孔转成金色。她张嘴想叫，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变成机械式的嗡鸣。
我知道这是什么。
克隆体数据污染。一旦扩散，全车都会变成南宫炽的终端。
我立刻发动逆命改写。
一百点怨气值瞬间清零。规则篡改生效——接触不再触发感染，必须吞噬实体才会被同化。新生手臂上的条形码停止蔓延，颜色也开始褪去。
可就在改写完成的瞬间，所有漂浮的陨石同时震颤。
咔的一声，裂开了。
里面不是骨头，也不是器官，是一颗颗完整的人类头颅。每一颗都是我母亲的克隆体，双眼睁开，嘴唇微动。
她们没有发出声音，但我听到了。
“终止实验。”
这句话直接钻进识海，只有我能听见。一遍，两遍，三遍……越来越多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压得我左眼发烫。银光开始渗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不能乱。现在我是唯一能行动的人。
我用笔尖划破指尖，把血抹在车窗玻璃上。残留的符文感应到血液，自动延展成一条红线，指向远处虚空中的某个点。
那是空间核心的位置。
我按下对讲机按钮。这是我和谢无涯之前的约定——如果信号还能通，剑灵感应会启动。哪怕他人不在，玄铁剑也能回应一次。
红灯闪了一下。
下一秒，一道剑影从虚空中刺出，贯穿最中心的陨石群。黑灰喷涌而出，形成一面旋转的灰幕，悬在大巴上方。
学生们终于有了反应。有人抱头蹲下，有人呆呆望着天花板。没人尖叫，也没人逃跑。他们像是被抽走了情绪，只剩下本能。
黑灰有腐蚀性。碰到的学生皮肤出现碳斑，但不深。我立刻召回阿絮残影，在车厢四周布下怨气结界，隔绝外部侵蚀。
同时，“终止实验”的声音停了。
我松了口气，抬头看灰幕。
里面出现了画面。
南宫炽站在巨大培养舱阵列前，背对着镜头。操作台上显示：“第1008号克隆体激活中”。舱内是个胚胎，面部特征清晰可辨——七岁的我。
我盯着那张脸，心跳慢了一拍。
这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
我心中默问：“这是现在？还是未来？”
黑灰忽然翻涌，拼出两个字：
同步。
意思是现实世界里，这个过程正在进行。这里是数据投影，是克隆工程的镜像空间。
我握紧钢笔，指节发白。
一千零八个。他已经做了这么多。
而且还在继续。
车外的陨石开始移动，围着大巴转圈。它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一个环形阵列。中间的空间扭曲了一下，露出一个漆黑的球体——那就是空间核心，连接现实与异度的锚点。
我站起身，走向车门。
“你要去哪？”后排有人问。
我没回答。打开车门跳下去。
地面踩上去像凝固的水，微微下陷。我朝着红线指引的方向走。每一步都留下浅痕，几秒后就被晶体覆盖。
身后传来动静。大巴门关上了。学生们没跟出来，也没阻止我。他们只是坐在原位，看着窗外，像一群旁观者。
离核心越近，耳边的声音越多。
不是“终止实验”了，而是别的。
童年的片段。
我在钢琴室找到青铜楔子那天，母亲留下的录音：“小月，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已经不在了。”
七岁生日，谢无涯第一次替我写作业：“数学最后一题，我写你名字旁边。”
陆绾绾第一次发动时间回溯失败，哭着说：“为什么记不住了？”
这些记忆不该现在出现。
它们被什么东西唤醒了。
我加快脚步，终于到达核心前。
那是个直径三米的黑球，表面流动着代码般的纹路。我举起钢笔，准备刺进去。
这时，耳边响起新的声音。
不是来自记忆，也不是来自外界。
是阿絮。
“别急着毁它。”他说，“你看下面。”
我低头。
脚边的地裂开一道缝，底下不是岩层，而是无数根数据缆线，缠绕成树根状，一直通向深处。每一根线上都挂着编号——001，002，一直到1008。
最后一个编号亮着红光。
而在线束中央，有一块小小的作业本碎片，上面写着一行字：
“下次考试，别再让我替你写数学了。”
我的手抖了一下。
这本子是谢无涯的。
他什么时候留下的？
我还没想明白，黑球突然震动。
表面裂开一条缝，伸出一只苍白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