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花卷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的嘶喊——“唐七叶!不好了!流流出事了!!!”——象一颗冰冷的子弹,瞬间击穿了唐七叶的耳膜,狠狠凿进他的心脏!
流流出事了。
这五个字在他脑海里疯狂炸开,瞬间引发了一场无声的海啸
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猛地攫住了他的咽喉,又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四肢百骸都浸透了寒意。
他甚至能清淅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震耳欲聋,带着一种即将失去一切的预兆。
镜流老师……
她怎么了?
车祸?
意外?
还是……身份暴露了?!
那个他无数次叮嘱她千万小心的最大隐患?!
随后花卷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解释像破碎的玻璃碴子,勉强拼凑出一个模糊而危险的轮廓。
打架?警察?防卫过当?镜流沉默?身份危机?
每一个词都象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斗。
尤其是“不说话”和“身份”这两个关键词,更是印证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
以他对镜流的了解,镜流一定是怕言多必失,暴露了黑户的事实,从而影响到他!
她现在孤立无援,用沉默筑起最后的防线!
“喂?!唐七叶?!你听到没有?!说话啊!我们在市公安局!你快来啊!”
花卷焦急的声音将他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听到了!”
唐七叶的声音干涩沙哑得不象他自己的,带着明显的颤斗。
“我马上过去!你……你看好她!等我!!”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然后猛地挂断了电话。
他握着手机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斗,指关节捏得发白。
脑子里一片混乱,恐慌几乎要将他勒断气。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一下,两下……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稍稍压下了那股灭顶的眩晕感。
不能乱!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乱!
现在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镜流还在警局里等着他!
他必须冷静!
“叶哥?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
张同楷的声音带着关切和疑惑响起。
他刚刚收拾好渔具,就看到唐七叶接了个电话后,整个人瞬间面无人色,摇摇欲坠。
唐七叶猛地抬头看向张同楷,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无助。
“楷哥……静流……静流出事了!在警局!花卷说好象是因为打架,防卫过当,对方伤得挺重……关键是,关键是静流她……她一直不说话!警察怀疑她!她身份……”
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那种好象马上要失去镜流的恐惧让他无法完整说出黑户两个字。
张同楷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作为为数不多知晓镜流来历不明且深度参与过帮她伪造身份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身份暴露意味着什么——那将是巨大的麻烦。
“k!”
张同楷低骂一声,当机立断。
“叶哥,冷静点!现在急没用!赶紧走!”
他一把抢过唐七叶手里的车钥匙。
“你状态不行,我来开!上车!”
唐七叶像被抽掉了骨头,浑浑噩噩地被张同楷塞进副驾驶。
张同楷发动引擎,亚洲龙发出一声低吼,猛地调头,朝着市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开得又快又稳,张同楷一边紧盯着路面,一边沉声问。
“具体哪个分局?那个花卷说了吗?”
“市公安局。”
唐七叶报出名字,双手紧紧抓着膝盖,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心脏依旧在疯狂跳动,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镜流被关押、审问、身份被揭穿、被带走……每一种可能都让他不寒而栗。
“叶哥,听我说,”张同楷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你那个朋友花卷既然说警察找到了监控证明是对方先动手,那防卫的性质基本就定了。麻烦在于两点:一是防卫过当的认定,这个有操作空间;二是弟妹一直不说话,这太反常,警察肯定起疑,这才是最要命的!”
他顿了顿,语速加快。
“不过别太担心,身份这块,我们有工作证明!虽然经不起细查,但只要没引起特别大的怀疑,用来应付眼前这关应该没问题!待会儿到了,你稳住,我来配合你,见机行事!重点是让弟妹开口!只要她开口配合,把当时危急情况说清楚,强调是为了保护朋友情急之下才下手重了,再加之我们这边的身份证明,这事就应该能压下去!”
张同楷清淅的分析象一剂强心针,让唐七叶濒临崩溃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点点。
他用力抹了把脸,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和呼吸。
“楷哥……谢了。”
“谢个屁!赶紧想想待会儿怎么说!”
张同楷专注地开着车,眉头紧锁。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停在了市公安局门口。
唐七叶几乎是车门刚开就快步走了过去,脚步跟跄却无比急切地奔向大门。
张同楷锁好车,快步跟上。
一踏入警局大厅,略显嘈杂的环境和严肃的气氛扑面而来。
唐七叶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急切地扫视,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这边!”
花卷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如释重负的惊喜响起。
她站在一个调解室门口,朝他们用力挥手,眼睛红红的。
唐七叶立刻过去。
调解室的门开着,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墙塑料椅子上的镜流。
她依旧穿着早上那身白色的衬衫和浅色牛仔裤,乌黑的马尾有些松散。
她微微低着头,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却用力地蜷缩着,指节泛白。
整个人象一座冰封的孤岛,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沉寂和一种……深藏的紧绷感。
她仿佛将自己与这个充满威胁的环境彻底隔绝了。
就在唐七叶冲进来的瞬间,镜流似乎心有所感,猛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那双红瞳在冰封之下,清淅地映出了他的身影。
没有语言,没有动作,但那一眼中蕴含的东西却沉重如山岳——是长久相处培养出的、近乎心灵相通的信任,是深陷绝境后看到唯一依靠的确认,是无声的求助,更是将他们的处境完全托付的决然。
唐七叶读懂了。
他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对着她,幅度极小却无比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一个眼神交汇,胜过千言万语。
镜流看着他点头,周身那股紧绷到极致的冰冷气息,虽然未能彻底融化坚冰,却让那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紧绷的肩线也松弛了下来。
“你就是柳静流女士的男朋友,唐七叶?”
或许是看到了她的变化,一个沉稳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
那位之前与花卷和镜流沟通的副支队长走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唐七叶和张同楷。
“我是,警察同志您好。”
唐七叶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镜流身上移开,转向副支队长,语气尽量保持平稳。
“我叫唐七叶。这位是我朋友张同楷,我们接到电话就立刻赶过来了,请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副支队长示意他们在镜流对面的椅子坐下,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坐下,将一份文档放在桌上。
“情况是这样。”
副支队长开门见山,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
“根据我们调取的监控录像以及现场部分目击人员,基本还原了事发经过。对方三名男子,以蓝发男子耿东为首,在文创园外僻静小路无故拦下柳女士和花卷女士,进行言语骚扰,并存在强行拉扯花卷女士、意图将其塞入车内的行为,涉嫌寻衅滋事和强制猥亵未遂。柳女士在花卷女士被强行拉扯、情况紧急时出手制止,一脚将施暴者耿东踹开,导致其左侧第七、第八肋骨骨折,构成轻伤二级。”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依旧沉默的镜流身上,带着审视。
“监控证据对柳女士行为的初衷是支持的,对方的不法侵害事实清楚。但是,”他的语气加重,“柳女士那一脚造成的伤害结果非常严重,远超一般制止侵害所需的限度。结合现场情况,对方虽有拉扯行为,但当时并未持有凶器,侵害的紧迫性和强度是否足以支撑如此烈度的反击?这涉及到防卫过当的认定问题。而且——”
副支队长的目光变得更为锐利,直指内核矛盾。
“从柳女士被带到局里开始,她拒绝回答任何问题,姓名、年龄、职业、事发时的想法,一概沉默。这种完全不配合的态度,严重防碍了我们调查取证,无法准确判断她当时的主观状态和意图,也让我们无法完整评估是否存在防卫过当的情形,这非常不利于她的处境。”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唐七叶。
“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按照正常程序走。对方咬死故意伤害,柳女士又拒绝开口自辩,那么基于现有伤情鉴定和她的态度,很大可能会被认定为防卫过当,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包括但不限于赔偿、行政处罚,甚至可能面临刑事追诉的风险。”
他目光扫过镜流,又回到唐七叶脸上。
“第二,柳女士开口配合调查,把事情经过,尤其是她当时为何采取如此激烈手段的原因说清楚。只要她的陈述能与监控相互印证,证明她是在极度恐慌或判断对方有进一步严重侵害可能的情况下做出的反应,那么认定正当防卫的空间就很大。我们不仅不会追究她的责任,还会依法严惩那几个寻衅滋事的混混,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怎么选,看你们。”
调解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
花卷紧张地看着唐七叶,又看看镜流。
张同楷面色沉稳,眼神示意唐七叶该他说话了。
唐七叶放在膝盖上的手用力握紧又松开,掌心全是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副支队长锐利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诚和谨慎。
虽然准备不是很充分,但这种情况下只有主动坦白,等着警察亲自查出来,性质就不一样了。
“警察同志,谢谢您把情况说得这么清楚。我理解您的难处,也明白柳静流…我女朋友她一直不说话,给你们的工作带来了很大困扰。她不是不想说,也不是对抗法律。”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快速而隐晦地与张同楷交汇了一下,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她……”
唐七叶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艰难。
“她是个黑户。”
副支队长眉头瞬间紧锁,眼神陡然变得极其锐利,身体也坐直了。
“黑户?”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继续带着明显的审视和压力。
“什么意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