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和没吱声,三人就在原处站着,丝毫不慌。
很快,衙门的人和金吾前卫的百户赵海便到了这儿。
看着面前的情景。
地上躺着鼻青脸肿的混混,黄老爷哭得涕泗横流,还有三个衣着破烂却气势不凡的老人。
赵海脸色一沉,旁边的衙役捕快也低声骂道:“怎么回事?不知道都城之内不能随意斗殴吗?到底是什么情况?”
捕快正询问事情经过,朱元璋刚准备上前回话。
可此时,方才倒地的黄老爷陡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我的个官爷!天老爷,您老人家可算是来了。”
黄老爷跟滑跪似的,一溜烟跑到捕快身前,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再配上那红肿的脸颊,模样悲催到了极致。
这一幕把方才问话的捕快都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实在是朱元璋方才那“夺命摧花手”威力非同凡响,面前的黄老爷,这会儿恐怕他亲爹亲娘来了都未必认得出来。
“官爷,是他们。是他们三个老家伙。”
“方才把草民打成这副惨样,草民冤枉。实在是天大的冤枉。”
“草民不过是跟他们说了几句话,他们三个反倒动手,那是一个无情无义。官爷您可要替我做主。”
黄老爷声嘶力竭地喊着,不知情的人见了,或许还真以为他才是受害者。
“是这样吗?”
赵海听了,皱起眉头,目光转而看向朱元璋他们三人。
汤和正准备解释:“官爷,可不该听这家伙的一面之词,方才其实”
可他这堂堂信国公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眼前这小小的捕快沉声打断:“我在问,是不是你们打的?”
这话一说,谁都能琢磨出,场上的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是我们打的。”
朱元璋直接承认,没再多解释一个字。
他这个太上皇,今天倒要好好看看,一个小小的捕快,能掀起什么样的风浪来。
难不成还要把他这个开国太祖活生生打死?
他朱元璋还真就不信。
这天子脚下,还真没王法了。
他亲手定下的大明朝律法,还有随着实学盛行补充完善的国法,对面前这些人,真就一点威慑力都没了?
朱元璋心里憋着一股劲,就是不服。
“既然承认了,全都带回衙门去,关到大牢,按律法处置。
捕快赵海直接说道,抬了抬手,身后一大群衙役迅速上前,直接将朱元璋他们三人围了个严实,甚至还打算上手给他们戴上行枷。
朱元璋、汤和、徐达三人凑在一起。
见此一幕,徐达挑了挑眉,低声笑道:“重八哥,看到没有?这人,就是不长记性。要俺说,您在奉天大殿杀的还不够多、不够狠,好歹这里也是洛阳新都。”
汤和听了,虽然不太赞同徐达的话,但此时此刻也点了点头:“回去得好好收拾收拾,跟皇上说上几句。”
朱元璋没吱声。
现在这局面,他这大明太上皇终究是占不着理。
就在一众衙役上前要给他们三人戴镣铐之时,忽然间,一旁早就到了却没开口的金吾前卫百户,总算出声。
“等等!!赵捕快,这事未免太仓促了?
还没问清三位老丈的话就这么定,未免不符合流程,而且连罪状都没捋清,这斗殴的罪名可不能这么轻易定下来。”
金吾前卫百户开口说道。
朱元璋听后,方才绷着的那根弦总算轻轻一松,挑了挑眉,得意的目光看向旁边的汤和、徐达二人,仿佛在说“瞧见没有?咱大明朝还是有好人在的”。
心里暗道——
“这金吾前卫的百户不错,咱回去就升他的职”。
汤和默默点头。
徐达没发表意见,还是继续朝面前看着。
捕快赵海看着那金吾前卫百户,踢了踢还趴在地上的黄老爷:“说!”
黄老爷面露痛苦,眉目间满是纠结,眉毛都快挤在一块拧成了川字。
他那绿豆似的眼睛先看了看面前的赵捕快,随后才恋恋不舍地看向那位金吾前卫百户,越看心里对朱元璋的恨意越甚,暗暗想道:“都是这三个老家伙搞的鬼。不然本老爷干嘛还要多花一笔银钱?这可不是小数目。”
内心叹了口气,黄老爷爬起身子,走到百户跟前,非常肉痛地递过去一袋银子。
金吾前卫百户悄无声息地将银子揣进怀里,掂量了一下分量,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当着众人的面点了点头,走到朱元璋他们几人面前,走流程似的开口:“本官也想讲究律法,可惜,是你们三位老大爷先行动手。”
“这便没了理。”
这金吾前卫百户活脱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拍了拍手,一脸痛心地领着他的人就准备回去。
这一幕把朱元璋看的都气笑了。
方才好不容易有了点希望,现如今成了绝望,朱元璋心里很不舒服,忍不住在心里发问:“咱大明朝难道就没一个好官吗?”
他不信。
之前在朝堂之上处理政务,奉天大殿里的官员还是靠谱的,办实事的人也不少,更何况如今实学堂出来的那些实学官员。
难不成也一个个是贪赃枉法之辈?
“收受贿赂、敲竹杠,这和外面的强盗有什么区别?”
金吾前卫的百户都快走得没影了,身后的朱元璋忽然嚎了这么一嗓子,顿时把身边人的注意力全引了过来。
金吾前卫的百户脚步一停,转过身,手里握着刀把,沉声道:“老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本百户何时收了贿赂?难道不是你们几位先动的手?”
随后又给了捕快赵海一个眼色,“这事可不小,往大了说更是有违我大明国体。”
“赵捕快,还是从重处理,直接流放出去。”
这话一说。
在周围人眼里,几乎算是定了朱元璋、信国公汤和、徐达这三个人的“死期”。
毕竟瞧着他们三人年纪都这么大了,流放之刑和要了他们的命也没什么区别。
捕快赵海听后,往前走了走:“张百户,这有点过分了?关入大牢,让他们在牢里做些苦力活,也就够了。”
“本百户觉得不够。”
金吾前卫的赵良再度开口,这时他竟直接跟面前的捕快赵海对上了。
两人虽分属两个衙门,但赵良这金吾前卫百户的官职,明显比赵海一个小小的捕快高得多。
“怎么?赵捕快这是忽然大发善心了?”
百户赵良忍不住发出笑声。
赵海没开口,只是挥了挥手,让身后的衙役把朱元璋他们三人带走。
咕噜咕噜!!
城门口角落处发生的事,并没引起太多关注。
四处有衙役和金吾前卫的人驱赶人群,百姓也不可能非要凑这个热闹,再怎么八卦,终究还是小命更金贵些。
但这种驱赶,对洛阳新都的权贵来说,纯粹是白费功夫。
一辆蒸汽汽车黑漆锃亮,嗡嗡的引擎声刚一传来,周围的衙役和金吾前卫的人立刻往后缩,赶忙把通往城门口的主干道让了出来。
能在洛阳新都开蒸汽汽车的,哪怕汽车已然开始普及,也不是他们这些小吏能得罪得起的,车上的人至少非富即贵。
莫说是他们,甚至连他们后面的那位百户大人都未必惹得起。
“这开车也没那么难嘛,就是规矩多了些。”
李景隆早从应天府回来,如今洛阳新都、应天府虽不能说全成了他们李家的地盘,但各种生意里,曹国公府定然掺了一股。
也只有曹国公府,能同皇族沾些关联。
他李景隆的父亲曹国公李文忠,不仅立下诸多军功,是开国国公,甚至李景隆的母亲还是朱元璋的二姐。
有这么一层姻亲关系在,曹国公府才能在各方面比其他开国国公府多一份特殊,也使得李景隆除了皇族朱姓子孙之外,几乎算是顶级的勋贵二代,开上一辆蒸汽汽车对他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
这大明朝能束缚他的东西实在不多。
不过恰巧,这实学定下的交通规矩,正好是其中一件。
李景隆拍着方向盘,小汽车发出“嘟嘟”的喇叭声,提醒着前方的人群赶快让开,别再占着主干道。
如今的洛阳新都,主干道上还未曾全部划分清楚,也就洛阳新都的中心繁华之处,用白线、黄线牵引,才有了车道和人行道的区别。
而在城门口处,却是还差点意思,不过想必也就在最近一两个月里能弄好。
天子脚下,办事效率还是有的,更何况还涉及到实学知识,那些各处的衙门,就算借他们三个胆子,也万万不敢拖延。
轰的一声,蒸汽汽车的引擎熄灭了。
李景隆开车的技术也就刚刚上手,旁边还坐着个副驾驶,时时刻刻防备着他的安全。
车子一停下,李景隆这才有空看清周围。
没多少拦路的人,可却有件事让他纳闷。
“金吾前卫还有衙门的人怎么都往这边奔?小爷我可没坏规矩。”
李景隆还以为这些人是来找他的。
毕竟平常时候。
他们这些勋贵跟衙门的人可是两条平行线。
尤其像他李景隆这种顶级勋贵,哪里需要劳烦衙门的人?
跟身边的管家、书童、下人打声招呼,自有人会为他做事,衙门那边的人也不例外,大多数都会给他们曹国公府一份面子。
“这位公子,不是找您,是这城门口子处有人斗殴,所以衙门的人才来了。”
有人解释道。
李景隆像模像样地点了下头,随后也就不再关注,正准备开车重新点火,可无论怎么试,车子始终没发动起来。
李景隆又拍了一下方向盘,发出“嘟”的一声喇叭响,忍不住骂道:“我靠!他耿家那边该不会卖了小爷我一辆二手的废车?”
虽然知道这种事不太可能,但李景隆还是吐槽了两句。
“世子爷,可能是车没油了。”
旁边的副驾驶人员提醒道。
李景隆这才想到这个可能。
现在这蒸汽汽车还没后世那种油量标识,没办法随时关注,只能大概判断个情况。
没办法。
李景隆只得打开车门,打算用两条腿走路。
刚刚下了车,往四处随便这么一瞅。
他突然顿住:“等等,这人怎么那么熟?怎么好像是大伯信国公府的那位国公爷?还有这位,怎么那么像魏国公府的国公爷?
还有这位太上皇他老人家?”
李景隆看着面前的三位老人,脑子里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飞似的蹦出来,感觉看见了什么奇事。
他还以为自己头晕眼花,又擦了擦眼睛,再往前凑了凑一看,这才敢有七分确定。
就是那三位爷。只是这三位爷怎么穿得跟乞丐似的?
是spy还是新的时代潮流?
他听说商业街有一家店,卖的料子越来越少,销量却越来越高,还叫做什么“情趣店”,专门为男女准备。
李景隆这次开车外出,本就是打算去那边看看,只是没想到车半路就抛了锚、哑了火。
正当李景隆还有些不知所措时,面前那三个“老乞丐”里最当头的那个,对着他中气十足地骂了句:“还不快滚过来。”
这句话顿时把周围的人全给惊住了,偏偏李景隆松了口气。
万一真是这位太上皇微服私访。
他李景隆坏了对方的事,回去这屁股不得开花?
现在太上皇主动开了金口,那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跟他这个曹国公府的世子爷没关系了。
只是李景隆还没屁颠屁颠地凑上去,下一刻,就见那金吾前卫的百户赵梁,趁朱元璋不注意,一脚飞踹在了他身上。
朱元璋身子一个踉跄,要不是旁边的汤和、徐达二人眼疾手快扶住他,这老身子骨差点就被一脚踹得五脚朝天,活像个老王八。
看到这一幕,李景隆瞳孔一缩,满是震惊,恨不得给这位仁兄竖个大拇指。
仁兄,你是真的勇。
不过也是真的活不久了。
莫说是眼前这位仁兄。
就算是他李景隆敢这么做,恐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没什么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