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案拼图》的开机第一场戏,选在郊区一栋废弃的烂尾楼里。
开机前,制片人李哥忧心忡忡。
他手里捏着三根刚烧完的香,嘴里还在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各路神仙保佑”、“贡品绝对管够”之类的胡话。
整个剧组的气氛,在开拍前的紧张中,又掺杂着一股熟悉的、愁云惨淡。
就在这时,一阵“啪嗒”、“啪嗒”的拖鞋声由远及近。
沉浩来了。
他顶着一头刚睡醒、乱得象鸟窝的头发,身上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 t恤,下巴上青色的胡茬都没刮干净。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我是谁,我在哪”的宿醉感。
他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开始踱步。
慢悠悠地。
象个梦游的人,在这间作为“案发现场”的毛坯房里。
他的目光没落在任何人身上,象一台开启了深度扫描模式的精密仪器,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甚至闭上眼。
鼻尖微动,轻轻嗅着空气里残留的味道。
当他走到照明组刚架设好的主灯下方时,脚步突然顿住。
他抬头,眯着眼,盯着那盏巨大的灯泡,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束光,太硬了。”
他指了指主灯,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生不出半点质疑的分量。
“剧本里写,林深进入现场时,感受到的是一种压抑的、近乎窒息的阴冷。现在这灯光,把所有细节都照得一清二楚,没有层次感,也少了未知的恐惧。”
他看向一脸错愕的灯光师,语气带着一丝偏执的认真:“色温再调低三百 k,亮度压下去,用柔光纸包一层。重点打在那把椅子,还有墙角那盆枯死的植物上。”
灯光师觉得一个演员指手画脚有些越界,但沉浩眼神里的专业和那股气场,让他下意识就想照做。
他刚要伸手去碰调光器。
“啪!”
一声刺耳的脆响。
那盏千瓦大灯的灯泡,就在此刻,炸了。
玻璃碎屑如同冰雹,噼里啪啦地溅落在沉浩脚边。
灯光师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后退了好几步,嘴里爆了句粗口。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死死地钉在了沉浩身上。
他没躲,没慌,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只是轻轻拍了拍袖口沾上的灰尘,那副淡定到近乎麻木的模样,让这诡异的场景更添了几分玄幻色彩。
制片人李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象是大白天见了鬼,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发不出。
这哪是灯泡炸了?
这分明是“煞星”显灵,言出法随!
提前把剧组的“霉运”给引爆了!
沉浩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撼,内心却乐开了花:【细节逼王任务第一步,搞定。果然,把现实当片场,比在片场里演戏好玩多了。】
他指了指炸裂的灯泡残骸,语气平静得象在讨论天气:“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灯光,确实有问题。换个新的,按我刚才说的调。”
他转向道具组一个一脸懵逼的小伙子。
“这面墙的灰,不对。”
他伸出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轻轻一抹,捻了捻指尖的灰尘,放在鼻尖闻了闻。
“剧本里,这里是案发第一现场,凶手停留了至少三小时。三个小时,足够让这里的浮灰因为人的走动和呼吸,形成新的、带有微弱气味的沉降纹路。”
“你这灰,是昨天刚撒上去的道具粉尘,太新了,没有‘时间’的味道。”
他又走到窗边,指着窗台上一盆枯死的绿植。
“林深对植物异常敏感,他进门第一眼,就会被这盆将死未死的植物吸引。剧本里写‘它挣扎过,但还是死了’,这是林深对受害者的第一句心理侧写。”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一片枯黄的叶子,低声自语。
“不,你还没死透……”
那神神叨叨的样子,让旁边的道具师汗毛倒竖。
“你这盆,死得太透了,叶子都干成渣了。得换一盆,叶子发黄,根茎还带着一点点绿的,要有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感。”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花少”pd,扛着摄象机,大气都不敢喘,眼神里全是狂热的崇拜。
其中一个在心里疯狂呐喊:【我的天!这哪是综艺乐子人?这分明是某个不出世的玄学大师在勘探风水,嘴里念的不是台词,是咒语!这段剪进去,收视率绝对要爆!】
导演张成和制片人李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与敬畏。
这是……体验派?
可这也入戏太深了吧!
沉浩的“巡视”还在继续。
他让美术组把地上一滩用西红柿酱伪造的“血迹”,用吹风机吹出半凝固的状态。
甚至亲自上手,把一张椅子挪动了三厘米,嘴里念叨着:“凶手坐在这里,看着受害者,这个角度,才能体现他的掌控欲和欣赏感……”
一套“仪式”做完,沉浩拍了拍手上的灰,那副邋塌样,和他刚才指点江山时的专业,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就在这时,他目光一转,落在了刚化好妆、换上戏服的李沁身上。
李沁今天演的是法医“许颜”第一次勘查现场的戏,穿着一身干练的白衬衫和西裤。
“等等。”
沉浩走过去,在所有人,包括李沁错愕的目光中,叫停了准备给她整理衣领的服装师。
他亲自上手。
手指轻轻捏住了李沁白衬衫的领口。
他没有把领口弄得更整齐,反而,将那颗扣得一丝不苟的扣子,解开了。
然后,他将衬衫的下摆从西裤里扯出了一角,让它不规则地垂着。
最后,他从李沁的袖口抽出了一根几乎看不见的、淡蓝色的线头,让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李沁能清淅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还有那股专注到近乎滚烫的视线,隔着薄薄的衬衫,烙在她的皮肤上。
心跳,骤然乱了一拍。
“这场戏,许颜是接到电话后从实验室直接赶过来的,中间只用了十分钟。”
沉浩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魔力。
“她没时间整理仪容,所有注意力都在案子上。所以,她的衣服必须是‘乱’的,这种不经意的凌乱,才能体现她的专业和急切。”
“这个线头,是她在实验室操作台蹭到的。这些,都是角色的一部分。”
说完,他退后一步,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沁看着镜子里那个衣着微乱,但眼神却因此显得更加锐利的自己,脸颊有些发烫。
她心里暗道:这家伙,连占便宜都用一种教导主任般的口吻,偏偏还让你没法反驳,甚至觉得……他说的对极了。
“好了,可以拍了。”
沉浩象个大功告成的神棍,随意地挥了挥手。
导演张成将信将疑地喊了“action”。
奇迹,发生了。
原本需要反复磨合走位、情绪的第一场戏,竟然一遍就过!
王坤扮演的刑警队长,暴躁而敏锐。
李沁扮演的法医,冷静而专业。
而沉浩扮演的林深,在角落里,只用一个眼神,一个微不可察的蹙眉,就将整个现场的气氛压得死死的。
所有演员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机器运镜,一气呵成。
甚至连那盏刚刚炸掉的灯,换上新灯泡后,都散发出了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诡异的冷光。
“cut!过!”
当张成喊出这两个字时,他自己都愣住了,随即脸上是一种劫后馀生般的狂喜。
他跟李哥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沉浩的手,象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神了!沉老师!简直是神了!”李哥激动得快哭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邋塌的年轻人,眼神彻底变了。
什么煞星?
这他妈是请神上身!是活菩萨下凡!是开过光的吉祥物啊!
他今天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沉浩演的剧,男配都得进去。
这哪是演戏,这是开坛做法,提前把角色的结局给预演了啊!
剧组其他人也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看着沉浩。
从此以后,一个诡异的传统,在《罪案拼图》剧组形成了。
无论有没有沉浩的戏,开拍前,导演和制片人都会毕恭毕敬地请他去现场“踩一踩”。
美其名曰“体验生活”,实则跟拜神没什么两样。
而只要沉浩“踩”过的场子,拍摄必定顺风顺水,逢凶化吉。
“煞星”的名号,在剧组内部,悄然变成了“镇宅神兽”。
但新的难题很快又来了。
“导演,下一场是‘拼图’凶案的重头戏,受害者被发现的场景。”副导演愁眉苦脸地汇报,“但是……我们的经费,买不起那种高级的仿真硅胶人偶,特效化妆的钱也……捉襟见肘。”
制片人李哥叹了口气,指了指墙角一个用蛇皮袋装着的东西。
“我从 pdd上淘了个最贵的豪华版,你们看看能不能用。”
道具组的小伙子打开袋子。
一个塑料感极强、面容诡异、眼珠子象是刚安上去的一边大一边小、关节处甚至还漏着弹簧的充气娃娃,伴随着一股刺鼻的塑料味,露了出来。
全场死寂。
用这玩意儿拍一部主打写实、惊悚的刑侦剧?
这他妈是恐怖片,还是搞笑片?
就在所有人陷入绝望时,沉浩的眼睛却“噌”地一下亮了。
他盯着那个劣质假人,又看了看剧本上对现场“诡异、荒诞、充满挑衅意味”的描述,一个绝妙的、能把所有人都搞懵逼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乐了,嘴角勾起一抹经典的、属于乐子人的恶劣笑容。
“挑衅?”
他看向一脸愁容的导演、制片人和旁边的李沁,悠悠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
“我倒知道一个地方,里面的‘道具’,要多挑衅有多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