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拨出电话的手指，象是被抽走了骨头，软塌塌地戳在屏幕上。
每一次触碰，都带着壮士断腕般的悲壮。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联系一个剧组。
而是在拨通地府的专线。
主动为自家艺人光辉璨烂，且注定短暂的职业生涯，预定一口最气派、最奢华的棺材。
电话响了很久。
久到小张几乎要放弃，以为对方公司已经倒闭跑路时，才被慢悠悠地接起。
那头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带着宿醉后的沙哑和认命般的颓丧，仿佛对这个世界已无任何留恋。
“喂？哪位？催债的等下个月吧，这个月真没了。”
“您好，是《罪案拼图》的制片人李哥吗？”小张的声音客气到卑微，腰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我是演员沉浩的经纪人……”
“沉浩？”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提了三个调！
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象是被一口陈年老痰呛住了喉咙。
“哪个沉浩？演《贺先生》把陆风送进去，演《顶流经纪人》直接把吴签送进去的那个……煞……沉浩？”
“煞”字后面的那个“星”字，他没敢说出口。
但那股子混杂着惊恐、敬畏与一丝好奇的复杂情绪，已经穿透了听筒，狠狠扎在小张心上。
小张的脸颊瞬间充血，热度从脖子根一路烧到耳廓，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吧。
连圈内最底层的倒楣蛋剧组，都知道浩哥的赫赫凶名了！
这简直是地府级别的认证！
“是的……”小张硬着头皮，几乎是闭着眼睛念出准备好的台词，“我们浩哥看了《罪案拼图》的剧本，非常喜欢。特别是男主角‘林深’这个角色……他觉得非常有挑战性，想问问这个角色，还有没有机会……”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长到小张能清淅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身边沉浩拧开可乐瓶盖时那“嗤”的一声、清脆悦耳的轻响。
就在他准备绝望地挂断时，李制片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一种撞破了现实、怀疑人生的荒诞感。
“你……你们是认真的？”
“不是哪个对家派来消遣我们这群倒楣蛋的吧？”
李制片的话，每一个字都象针，扎在小张脆弱的心上。
但他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李哥您说笑了，我们是真心实意想合作。”
“行！”
李制片的声音陡然炸开，象是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嘶吼中都带着破音的颤斗，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只要他敢来，我就敢要！”
“但丑话说在前面！”他的声音又沉了下去，充满了光棍式的坦诚，“薪酬，最多只能给到短剧男主的打包价！外加盈利分成，虽然我觉得这玩意儿基本等于空头支票。”
“而且，我们剧组现在一穷二白，宣发费用是零，全靠奇异果那边给的保底拍摄费吊着一口气。你们要是图钱图名，现在就可以挂电话了。”
小张刚想说“我们再考虑一下”，身旁的沉浩已经拿过手机，按下了免提。
“李哥，我是沉浩。”
沉浩的声音平静而温和，象一股清泉，瞬间抚平了电话那头暴躁的情绪。
“钱和名都不重要。”
“剧本是好剧本，我想演好林深这个角色。”
这句简单的话，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电话那头的李制片又沉默了，小张甚至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象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翻涌的情绪。
半晌，李制片用一种近乎哽咽、带着颤音的声音说：“好……沉老师，只要你来，我陪你一起疯！”
……
剧组见面，约在一家连招牌都掉漆、墙角结着蜘蛛网的咖啡馆。
制片人李哥是个地中海中年人，眼袋比核桃还大，看起来象是三天三夜没合眼。
导演张成，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象个没毕业的大学生，身上有股技术宅的腼典。
编剧，则是一个刚出茅芦、眼神怯生生的菜鸟小姑娘。
这个班底，用“草台”来形容都算抬举了。
简直是“丐帮分舵”。
然而，当沉浩坐下的那一刻，气氛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浩哥！我看了你音符那个视频！太牛逼了！‘为人民服务’那段，我直接跪着看完的！”导演张成一开口，就暴露了资深乐子人属性，眼睛里全是崇拜。
编剧小姑娘也两眼放光，激动地掏出小本本：“浩哥，你那个‘外星人脉’的梗，我们私下都笑疯了！你简直是我的互联网嘴替！能给我签个名吗？。结果开拍前，原定男主酒驾暴雷，女主涉税跑路，吓得的gg商全撤了……我们都准备卷铺盖回家种地了。”
一群倒楣蛋聚在一起，非但没有愁云惨淡，反而聊起各种圈内八卦和网络热梗，乐得前仰后合。
小张坐在一旁，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这哪是项目洽谈会？
这分明是乐子人网友线下团建！
就在这时，沉浩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主动选择“地狱难度”，触发任务！】
【任务名称：细节逼王！】
【任务要求：于细节处见真章，将一部“天谴之作”打造成细节满满的标杆，让所有参与者都获得超出预期的体验。】
沉浩的嘴角，向上翘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他当着众人一脸茫然的目光，拿起了手机，悠然开口：“李哥，导演，别愁了。演员的事，我来解决。”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王坤。
“坤哥，睡醒没？又在哪家会所思考人生呢？”
“滚蛋！我在健身房！”王坤的声音中气十足，“找我啥事？”
“有个刑侦网剧，《罪案拼图》，男二号，一个跟你一样痞帅痞帅的刑警，来不来搭档一把？”
“你演男一？”
“对。”
“行，地址发我，明天到。”
王坤答应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尤豫。
第二个电话，沉浩拨给了李沁。
“沁姐，江湖救急，十万火急！”
“怎么了啦？”李沁的声音爽朗又带着关切，“怎么突然想起我了！”
“接了个特有意思的本子，但是剧组特别穷，穷到导演准备卖房了。里面有个技术流的飒姐法医，女主，不过戏份大概是客串级别，想请你稍微搭把手~你不正好档期空着呢，当玩玩啦~”
沉浩顿了顿，笑着补充道：“片酬我来出，就当上次那个人情。”
电话那头的李沁被他逗笑了：“行啊你，都学会给我画饼了。把剧本发我，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穷剧组，能让你这么上心。”
小张的下巴已经合不上了。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沉浩挂了电话，转头对小张吩咐道：
“联系秦姐和江姐的团队，就说我需要她们的御用化妆师和服装师，按市场价最高标准结算，费用我个人出。”
“再联系一下花儿与导游节目组的刘导，问他那几个实习 pd想不想来我们剧组历练一下，当现场摄影，管饭，发实习补贴，包教包会。”
一通操作，行云流水。
对面的制片人李哥、导演张成和编剧小姑娘，已经从嘴巴微张，到眼神放空，彻底失去了语言功能，仿佛三座石化的雕像。
不到半天。
王坤的电话打了过来：“浩子，我这边有几个横店的兄弟，都是科班出身，演技没得说，就是没机会。我把他们都叫过来了，龙套配角你看着安排！”
李沁的微信发了过来：“剧本太棒了！对了，我跟妤姐（陈妤）说了，她对那个雷厉风行的女局长角色很感兴趣，说可以来客串，就当支持新人导演了！”
花少节目组的副导，几乎是秒回：“没问题！那几个小子早就想跟你混了，我让他们明天就去剧组报道！人情你记着就行！”
秦兰和江疏的助理也来了消息，表示团队随时待命。
甚至，连远在天边的杨央都打来了电话，语气里满是被抛弃的哀怨：“浩哥！你们组队打怪怎么能不带我！我经纪人把我摁住了，但我不管，我必须去！给我留个最帅的凶手，我带资进组！”
所谓的“带资”，是他把自己代言的某个品牌，积压在仓库里的一批过季服装，外加他本人珍藏的、号称能磨出上帝之泪的手冲咖啡机和全套设备，全拉来给剧组改善生活了。
……
三天后，《罪案拼图》剧本研读会。
制片人李哥坐在主位上，看着会议室里这群星光熠熠的面孔，激动得差点当场心梗。
左手边，是新晋“煞星”、短剧霸总代言人、话题之王——沉浩。
他旁边，是霸总赛道新星——王坤，和他带来的一众眼神里带着光的科班演员。
右手边，是当红上升期小花——李沁。
视频屏幕上，是视后——陈妤，正和蔼可亲地打着招呼。
门口，还站着几个扛着机器、一脸崇拜看着沉浩的“花少”实习 pd。
李哥恍如梦中。
他回想起三天前，自己对着一堆催款单和解约函，喝着闷酒，思考着是去送外卖还是开滴滴。
可现在……
一个三天前濒临解散的“天谴”剧组。
就因为沉浩这个“煞星”的添加。
如果不是因为“煞星”配“霉剧”这个组合实在太过玄学，不确定最终能不能顺利播出。
这配置，妥妥的年度 a级制作预定！
李哥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剧痛传来，眼泪差点飙出来。
是真的！
他看着那个正云淡风轻翻着剧本，甚至还在跟导演讨论哪个凶手死法更有趣的年轻人，眼框一热。
什么煞星？
这他妈是活菩萨下凡，来普渡我们这群倒楣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