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步入书院内一处宽敞雅致的厅堂,落座。
侍者奉上清茶,江寒的亲卫按刀立于门外,无声的威压弥漫开来。
寒暄片刻后,江寒放下茶盏。
“郑公,诸位先生,某也是听闻颍川书院藏龙卧虎,学子皆乃一时俊杰。江某今日既来,总不能空手而归,只听些客套寒暄。 如何能见识到诸位学子的真才实学、经纬之才?”
“不若这样吧,某便出一道题 ,请书院中有志于实务、自信有策论之能的学子们试答一番。让江某开开眼界,看看书院治学之实绩,诸位以为如何?”
郑淳等人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这位手握重兵的招讨使要出什么题目。
“不知将军欲出何题?若是经义文章,诗词歌赋,学子们或可一试。”
江寒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诶,那些风花雪月、寻章摘句的学问,于平定乱世、安抚百姓有何大用?江某是个粗人,更看重 经世致用之学 。”
“题目倒也简单,姑且算是一场兵事推演吧。”
“假设”
他目光微微眯起,语气平淡。
“嗯,只是假设,豫州节度使李克忠李大人,拥兵自重,不幸误入歧途,意图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厅内瞬间一片死寂
惊呆了。
连郑淳抬起头都有点茫然,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李克忠,那是朝廷在豫州名义上的最高军事统帅,坐镇洛阳,权势熏天。
此题此题岂是能随便议论的?!
江寒不以为意,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而某,蒙朝廷信重,授以南面行营招讨使之职,总揽豫州军务,自有平叛安民 之责。麾下恰有精兵西万,粮草尚算充足。”
“问:若欲制止李克忠,该如何用兵? 战略如何?战术如何?如何能最快、最有效地平定此乱?”
“嘶。”
几位先生的脸色都白了。
这哪里是考题?
这简首是诛心之论。
妄议节度使谋反,还要策划如何攻打洛阳?这若是传出去,整个颍川书院都要大祸临头。
郑淳连忙开口:“将军,此题关乎方面大员,干系重大,岂可轻议?”
“诶。”江寒抬手打断他,脸上笑容不变。
“郑公不必惊慌。方才某说,这只是假设,一场推演罢了,纸上谈兵,做不得数的。”
“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朝廷艰难,西方不靖,正是我辈勠力同心、为国分忧之时。”
“豫州乃天下腹心,若生剧变,则山河震荡,黎民涂炭。此等关乎国运安危之大事,岂能因顾忌个人得失、畏懼人言而缄口不言?”
“颍川书院,享天下文枢之盛名,受士林仰望,若连一场为社稷安危计的兵事推演都不敢畅所欲言,只知明哲保身,固步自封,岂不辜负了圣贤教诲,枉负了这满腹经纶?”
“今日,在此厅堂之内,没有招讨使,没有颍川同知,只有一群心系国事之人!”
“诸位先生,诸位学子,必须敞开心扉 ,必须畅所欲言!必须将你们所思所想,所学所谋,毫无保留地写于纸上 !”
“这不是商议,这是为国筹谋,若有人因心存顾虑而藏私不言,或敷衍了事,那便是无胆无识,不堪大用 ,更是愧对朝廷,愧对天下!郑公,你说是也不是?”
郑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对方句句不离国事、大义。完全是架了起来。
若再推诿,岂非自认是那无胆鼠辈、不忠不义之徒?
看着眼前这位威势赫赫的招讨使。
又瞥了一眼门外那些按刀肃立、眼神冰冷的甲士。
一股无力感和寒意从他心底升起。
今日这题,答也得答,不答也得答了。这位江招讨,就不是在商量
“将军拳拳为国之心,老朽感佩莫名。 书院上下,自当竭尽所能,为国筹策。”
“只是此题终究干系重大,万望将军体恤。今日厅中所言所书,务必秘而不宣。”
江寒大笑。
“郑公大可放心,今日之事,出得你口,入得我耳,止于此厅!所有答卷,某将 亲自阅览,阅后即焚!”
郑淳闻言,声音疲惫:“如此,老朽这便去安排。”
江寒那道考题传了下去。
这些年轻气盛、思维敏锐的学子们,反应都颇为玩味。
在一处临水的轩阁内。
几位素以才略自许的学子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呵。”
一位面容清瘦、目光锐利的学子率先嗤笑出声,摇了摇头。
“这位江招讨,倒是有趣,这题目出得,指鹿为马,倒打一耙。”
旁边一位身材微胖的学子也笑道。
“李克忠想谋反?这真是我今年以来听过最大的笑话,谁不知道李节度使是朝中有名的守户之犬?坐镇洛阳多年,但求无过,不求有功,对朝廷中枢那是恭顺有加,年年钱粮赋税从未短缺,他若想反,何必等到今日?”
“正是此理,我看呐,不是李克忠想反,是咱们这位的江招讨,自己野心勃勃,频频扩张,先是汝南,再是颍川。”
“是极,若李克忠那般人物都想谋反,只怕这天下,早就没一个忠臣了,哈哈哈。”
几人相视而笑。
轩阁内,几位学子的议论,愈发深入。
“我看这位江招讨,心思深沉得很呐。 他出此题,绝非无的放矢。”
“洛阳的李克忠是他绕不过去的一座大山啊。”
那位微胖的学子,闻言点头接口,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李克忠占据洛阳,本身就是对他扩张野心的最大阻碍。”
“无论李节度使如何,江招讨啊,迟早要与他兵戎相见。这倒是有趣,让我们帮他思量如何对付此敌乎?”
另一人开口。
“豫州,怕是真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