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行了一小段,前面出现了一片低矮的房屋,虽然仍是破破烂烂的,但好歹有个屋顶,不至于像前面的房子一样连个屋顶都没有。
“这是那从军兽人家属的居住区?”特试探着问道。
“不错,他们是战死的沃伦特大队和沃尔夫大队士兵家属的聚集居。”我点点头,“让从军的兽人家属集中居住,这也是帝国的管理措施之一。若是有人造反或不服从命令,他们的家属就会被一网打尽。”
“真够狠的。”狄瑞克特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我们下马等吧。”肖特作了个手势,十来名弗塞克人跃下马围在我周围,另有五六名弗塞克人还警觉地骑在马上。
沃伦特大队和沃尔夫大队士兵家属的居住区相比前面那片曾人居住区要整洁一点,也多了点烟火气,至少我就看到几名老态龙钟的兽人在照看一、两岁的婴孩,而不是像前边一样凭婴孩在泥水里爬行。
看到我们一行人鲜衣怒马而来,那几名年老的兽人畏畏缩缩地把婴孩带到了屋子里。
“把你们马上的粮食袋解下来,现在就一家一户地分发下去。家中没人的,就把食物放在门口,叫几个人创建警戒线,不许其他地方的兽人过来抢粮食。”我熟练地对弗塞克人下命令,现在我早已习惯了发号施令,“肖特大哥,我不与你客气了,你从现在留在我身边,一会协助我与他们交涉。”
“我明白了。”特对我称他为“肖特大哥”已习以常了,他冲狄瑞克特点点头,狄瑞克特领着那几名还没下骑的弗塞克人布置警戒线去了。
此时已近中午,我知道就近做工的一些兽人会回家准备午饭什么的,所以传令大家轮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允许就近做工的兽人中午回家照料一下家里,这是帝国对兽人不多的善政之一。
就在最后一批弗塞克人刚吃完饭之际,远处出现了一群蹒跚的身影,看上去都是疲惫不堪的样子。这群人不断分散着,终于有十几人往从军兽人的家属区走来。
“你们是……”这十几人走到近前停下了脚步,为首一名高大的中年兽人迟疑着问道,他的样子很象沃伦特大队的士兵。
“原来是罗琳小姐。”那名兽人露出疲倦的笑容,“小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还是请回吧,这儿不是小姐应该来的地方。”
“你们这是干什么?难怪还怀疑罗琳小姐的用意不成?”特大声喝问道。
“我们怎么会怀疑罗琳小姐?”中年兽人脸上露出极富人性化表情的苦笑神情,“罗琳小姐不但让斯迪奇军团长给我们下发和其他北方军团战死军人一样的抚恤金,还派人告诉我们将来成立的‘军人扶助基金’里也有我们的一份,我们已感激不尽了,又怎么会怀疑罗琳小姐?”
“那你们怎么……”我也有些疑惑,“难道是怪我来得迟了?”
“小姐别问了,这儿太脏也太乱了。几个月前我们这儿流行瘟疫,死了好多人,只怕现在还没有好利索。小姐马上就要大婚了,还是不要呆在这儿的好。”中年兽人指了指房子,“我们这些军属还算好的,多亏罗琳小姐为我们争取了些抚恤金,我们还能维持下去。前面那些人,连吃饭都成问题,在瘟疫中死的人最多。”
“如果是瘟疫,那么你们出去干活也应该会传染给别人才是,为什么没听说格陵兰城爆发过瘟疫?”我有些疑惑地问道。要知道瘟疫这玩意可是不分种族、贵贱的,前世十八、九世纪英国伦敦城的几次瘟疫大流行,贵族中也死了一些,只不过死亡率远远低于贫民罢了。
“我们是被划在一起单独干活的,管我们的人嫌我们又脏又臭,一直都是戴着口罩和手套和我们打交道的。”中年兽人平淡地说着,似乎已对这种歧视习以为常,“那些去手工作坊干活的人也是,平常没人愿意和他们接触,只是让他们搬运货物而已,这大概是格陵兰城没有流行瘟疫的原因吧。”
“你们知道瘟疫是怎么发作的吗?”我知道瘟疫一般流行也就几个月,所以现在倒不是太紧张。
“这倒不晓得。就是前几个月城里来人通知说,皇帝马上要大婚了,为防坏人作乱,城里会实施严格的出入管理,让我们不要去河边打水喝,城里会来人给我们打口水井应急,让我们忍耐一下。”中年兽人回忆着,“就是打了水井后,大家开始陆陆续续生病,有人怀疑是城里想灭绝咱们故意在井里投了毒,但我们自己私底下打了几口水井后却发现生病的人更多了,这就让我们摸不着头脑了。”
“水源有问题!”我看着周围污水横流的状况瞬间明白了原因所在。兽人居住区长年累月糟糕的卫生状态导致病菌渗入地下,从源头就将水源给污染了,所以兽人们不管打多少口井也无济于事。以前没出现这种状况,是因为兽人们可以去河边打水,现在突然禁止他们去河边,就导致了瘟疫的发生。
“还好兽人居住区面积有限,加之兽人居住区远离城区,看来对地下水的污染有限。只要停止污染,地下水是可以慢慢恢复的。不过,解决兽人居住区的卫生状况还不是从源头解决,得让兽人们过上温饱生活才是根本之道。”我瞬间下了决心,“凭我现在的财力和影响力,我在婚礼前解决此事不是没有可能……”
“罗琳小姐?”中年兽人见我半天不发话,有些疑惑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现在急需在兽人中找一个代理人,眼前这个看着像首领又明显是沃伦特士兵家属的兽人就是最好人选。
“我叫费斯。”中年兽人大大方方地道,“原北方军团战死的沃伦特大队的大队长比尔就是我的独生子。”
“原来是烈士的父亲。”我肃然起敬,“我大致知道了瘟疫的起源是不干净的水引起的,所以我打算解决这件事。你这段时间别去上工了,也告诉大家暂时都不要上工,你就负责组织大家彻底清洁一下整个居住区,我会让人送粮食、清水、药品和石灰过来。”
“可是我们有些人是服劳役的,恐怕管理我们的官长不会放我们……”费斯迟疑着说道,“还有就是我们要是不上工,只怕以后也难以找到工作。”
“这件事我负责解决。”我简短地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瘟疫的源头,不要再让悲剧发生。”
“罗琳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费斯疑惑地看着我,就连弗塞克人也都有些疑惑,他们觉得我就是收买人心这也过了点。
“我不会让为我战死的士兵在九泉之下还要流泪。”我斩钉截铁地说道。说实话,此刻我并没有收买人心的想法,只觉得心里有团火堵得我难受。
虽然“龙之心”放大了我心中的恶,但同时也放大了我性格中的善,其结果就是兽人居住区的悲惨景象让我早就忘了当初寻访兽人加以利用的目的,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要为这些兽人做些什么才能安心,毕竟作为婚礼的当事人我也有责任。
“费斯,我已叫人在你们这些军人家属门口分发粮食,不够的话这里还有一千金币你先拿去买点粮食和干净的水凑和一晚。明天或后天我就会让特雷维尔家的人给整个居住区的人送粮食、清水和药品过来,此外还会有专人给你们送石灰消毒,也会有人给你们送建筑材料修补房屋。”我直截了当地冲着目定口呆的费斯下令,“我要你负起居住区的全部责任,若有人敢趁机乱抢乱起哄,你给我当场拿下,回头我亲自带人来镇压,你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费斯眼红了,“有了罗琳小姐这句话,我就是死也不姑负您!”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给我把这片居住区管理好。”我轻笑一声,在一众弗塞克人的拱卫下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特雷维尔府邸内灯火通明,无数人扛着粮食在大门口进进出出。
“罗琳,为了区区兽人何至于此?”简在我身边悄悄问道,佩莱克提斯则静静地站在另一边。不知怎么回事,自从简和我说了她和佩莱克提斯之间的状态是“似爱非爱”之后,就感觉佩莱克提斯在面对简时就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他现在有事都是直接来找我,不再通过简的安排了,只不过每次他来找我时简通常也在。
“当时只是激于义愤,现在却是发觉当时的冲动无形中能给我带来不少好处。”我对简没有隐瞒心思的打算,老老实实地把当时的情景说了出来。
“格陵兰城的兽人数量并不是很多,加起来也不过是两、三万人的样子,再加之你说的那场瘟疫让兽人死了不少,估计现在满打满算也不到两万人,这点人能对你能有什么好处?”,“以至于你舍得花费从唐·因凯布伯那里敲诈来的金钱,甚至不惜调动特雷维尔家的力量?”
“是乐捐,不是敲诈。”我些面红耳赤地解释,“简,你作为上代圣女,是知道教廷的很多秘密的。你应该知道兽人本就是人类的分支,也是这片大陆的原生种族,只不过他们信奉兽神,所以在阿贝斯帝国一统大陆时被大肆打压,与你们妖族一样成为了圣灵教欲置之死地的对象。现在我虽然与圣灵教成了盟友关系,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对我动手?所以能有些其他力量可以依靠也是好的。”
“你说得未尝没有道理,想当年我们妖族好几次都到了差点灭族的边缘,还好我们挺过来了……”简沉吟着说道,“可这些兽人不是太少了吗?对你真有那么大作用?”
“格陵兰城的兽人是不多,可通过他们把消息散布出去,那天下隐匿的兽人们至少会对我比较有好感。将来无事最好,若是有事我要招募他们应该不难。”我收拾起心思,“不过,老特雷维尔公爵居然真的敢放手让我施为,这份气度真不小。”
“你外祖父下午听了你的回报后一直在写信,估计又打算向帝国相关部门施压吧。”佩莱克提斯伸了个懒腰,“罗琳小姐你还真是能惹事,本来就为你婚事的事忙个不停,现在还要再给你操办这件事,真让人头疼。特雷维尔的情报人员我要借用几个,这事先和你说定了。”
“你想借多少都随你的便,反正我和他们说过任你调遣了。”我知道佩莱克提斯口里虽然抱怨着,但实际做的要比他说的更辛苦,心里不由好生感激,“你和简都是我的家人,我最依赖的就是你们两个。”
“你少来!全是口惠而实不至!我可不上当!”佩莱克提斯顿了顿,大步流星向外走去,“这事完了,你必须给我加薪,还得给假期,不然咱俩没完。”
帝国四大世家的力量果然不同凡响。从9月6日开始,就有载着粮食、清水、药品和石灰等物资的大车源源不绝地驶向兽人居住区,同时城里很多医生发声证实兽人居住区在数月前爆发过瘟疫,并警告兽人居住区的水源是瘟疫的源头,若不紧急处理可能会引发整个格陵兰城的水源都被污染,进而影响到皇帝大婚。
卡休斯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要求婚礼平安度过,所以在多名贵族联名向他加急递交要求“防范瘟疫爆发”的奏章后,他以出乎常人意料的速度进行了反应。特别是在佩莱克提克斯把我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去兽人居住区慰问的消息传来后,卡休斯几乎是光速般地派出了支持。
先是特雷维尔家族和其他友好贵族对兽人居住区进行了物资支持,他们倒不是关心兽人,而是用这种方式向卡休斯施压。卡休斯读懂了这些贵族的无言抗议,加之确实担心瘟疫爆发影响他的婚礼,所以也动用官方的力量跟进支持。在这种双方目的相同的合作下,兽人居住区堆积如山的垃圾得到了清理,破旧的房屋进行了修缮,并且在此处进行了严格的消毒。
紧接着,兽人居住区被要求纳入城防巡逻队的巡逻范围,虽然兽人们有些不安,不过发现城防巡逻队主要是针对卫生情况进行监督后也就放下了心。兽人们此时仍然不允许去河边打水,但在离兽人居住区不远的街道上紧急打了十二口能出干净水源的水井,这算是解决了兽人们的水源问题。兽人居住区的几口水井,自然是彻底填死了。
最后,作为釜底抽薪之计,由我亲自作证的证词开始在社会上流传。我的这份证词不仅揭露了兽人们悲惨的生活状况,更是痛心疾首地指出“兽人们被剥削得筋疲力尽才是瘟疫发生的根本原因,因为饥寒交迫的兽人们无瑕、也没有能力去维护自身的干净卫生,自然也就无从杜绝瘟疫的发生”,我在证词的最后更是大声呼吁,“只有让兽人们拥有基本的生活水准,才能真正杜绝瘟疫的再次爆发,否则再多的支持也是换汤不换药,我们迟早都会被爆发的瘟疫夺去生命。”
此时我在格陵兰城简直就是一呼百应的存在,不仅在于我在大陆的传奇经历经“曼德拉效应”式的传播后,早已让人们形成了我单枪匹马能干成大事的印象,也在于圣女和未来皇后的双重身份给我的话增加了一份牢不可破的保险。格陵兰城的人们开始无脑相信我的话,纷纷议论要解决兽人的生存危机,奏章雪片似的飞入政府各部,连卡休斯的宫廷里也到处都是我那份证词的刻印本。
群情激愤之下,卡休斯终于坐不住了,他在9月15日这天签署了《同工同酬法》,不但禁止任何官、私人机构雇佣12岁以下的童工,更是明确规定不论何种族,只要是帝国居民均应实现同工同酬,若有违反者对雇佣者将加以重罚。这项法令被后世某些历史学家评价为格陵普兰帝国真正崛起的关键,但在当时却因兽人们满怀感激地将它称为《罗琳平权法》而广为人知。
卡休斯怎么也没想到,他为数不多的善政里最出名的一条增加的却是我的名声,我自己更没想到的是,这项法令颁布后兽人们视我为他们的真神,重组以后的沃伦特部队和沃尔夫部队更是成为了对我最忠心耿耿的部队之一。
注1:费斯,faith,源自古英语“f?ith”或“fēith”。
注2:史料记载,中国在公元前七世纪的东周早期,即春秋时期就已开始广泛使用石灰,而实际考古发现中国使用石灰的时间可能更早,在仰韶文化的半穴居和龙山文化的木骨泥墙上,都发现了大规模使用石灰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