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在圣灵城的奇迹越传越广之际，遥远的巨龙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气氛之中。
虽然已是五月份，但巨龙城仍然给人一种寒冷、冰凉的感觉。城里的人们失去了往日的欢歌笑语，所有的人都紧锁着眉头，裹紧着大衣在大街上匆匆而过。原本喧嚣的夜市已关闭了，虽然政府想尽办法刺激人们多出门多消费，但人们仍然畏缩地待在家里。
“这是为什么？”安必休斯不是那种不问民间疾苦的皇帝，他敏感地觉察到了人们心中的恐惧与彷徨，此时他正盯着眼前的一个黑衣人。
“城中有谣言说您要把军部的人一网打尽，以便统一军权进行更深化的改革。”黑衣人的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不过当他抬起脸时一张略带狡猾的脸却出现在安必休斯面前。
这正是曾在去年边境冲突中逃匿无踪的卡宁，他曾任赛安帝国南尤里卡省最高军事长官阿鲁甘特的副手，帮助阿鲁甘特侵吞了大量军用物资，这也是赛安帝国南部军事力量被一扫而空的重要原因。
卡宁因自己的家眷一直被阿鲁甘特挟迫而心生不满，所以在把不利于自己的证据清除后，便在边境战争爆发前返回了巨龙城。
战后阿鲁甘特为了查找替罪羊，不仅污蔑百夫长罗伯特叛变，更是在手下卫队长葛瑞迪寻访卡宁无果的情况下把卡宁也当作格陵普兰的间谍而秘密上报给了安必休斯，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卡宁在返回巨龙城后并没有向任何人报到，而是添加了安必休斯设在参谋部的情报组织“咨询局”并逐渐得到了安必休斯的重用，终于在边境谈判后坐到了咨询局负责人的位置。
“我是有心这么做，可自从边境谈判之后，那人却出人意料地小心谨慎起来，还广为联结那些旧贵族，我倒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触发内战。”安必休斯重重地哼了一声，“都怪罗琳那个小丫头在边境谈判时提醒了那人！”
安必休斯口中的那人指的是赛安帝国军部部长斯塔伯恩·霍华德伯爵，他一向是守旧贵族的代表，也一直明里暗里地与安必休斯手下的参谋部作对。
二十年前安必休斯虽然以战争失败的原因清洗了军中老派门阀奥马尔的势力，更是迫使奥马尔辞职交权后郁郁而死，但赛安帝国旧军事贵族的势力并未彻底消失，而是以军部为大本营与安必休斯进行对抗。安必休斯急于进行“无差别纳税法”这一赛安版本的“贵族一体纳税”改革，因此对军部这个守旧贵族的大本营进行了容忍，仅仅成立了参谋部进行分权了事。
只是在进行了二十年的改革后，安必休斯已越来越明显地感受到军权不统一导致他的很多政改措施无法深入地实施下去，因此对军部的容忍度也越来越小了。
“现在陛下还是暂时忍让为好，这段时间城中流言四起，民间普遍担忧陛下与军部开战，所以商人们都在变现资产，这更加重了人们的恐慌。民众普遍心中惴惴不安，虽然迫于严令不敢逃出巨龙城，但心中恐惧的话行为上就会表现出来，这便是市场箫条的原因了。”卡宁娓娓而谈，“陛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重振人们的信心，然后才能出其不意地一举捣毁军部，到时改革自然能深化下去了。”
“卡宁虽然是小人，但的确有才，这样的人也只有我才能用好。”安必休斯心中忖道，“难怪阿鲁甘特会被卡宁耍得团团转。”
卡宁当然不是笨蛋，事实上在他添加安必休斯的情报组织咨询局时不仅把阿鲁甘特这七年的所作所为都一五一十地揭发了，而且也把自己协助一事交代了，不过卡宁早已把不利于他的证据毁损，而且模仿阿鲁甘特的笔迹图章伪造了不少证据，所以咨询局作背景调查时只查到了卡宁的一些小毛病，这才让卡宁顺利地在添加了安必休斯的情报组织。
卡宁的才能毋庸置疑，所以短短半年内他在咨询局中屡立功勋，也得到了安必休斯的注意。在边境谈判后卡宁连接挫败了几起不知名势力针对守旧贵族的袭击事件，让军部疑心安必休斯清洗的声音徒然降低了不少，这才有了安必休斯对卡宁的越级提拔——让一名拯救过守旧贵族的人担任情报组织头头，这不正好说明安必休斯无意清洗旧贵族吗？
“你说得对，看来我要与军部和平共存一段时间了。”安必休斯点点头，“阿鲁甘特还是没有异常吗？”他的儿子罗斯洛夫在收留百夫长罗伯特后便秘密向他提交了阿鲁甘特行为异常报告，卡宁在添加咨询局时也提交过阿鲁甘特侵吞军资的证据，只是安必休斯出于稳定的考虑暂时不想动他而已。
“阿鲁甘特虽然还没什么异常，但军部似乎也在针对他进行调查。霍华德伯爵要求军部的情报组织‘军情处’成立了一个直接向他汇报的专案组，专门调查去年边境战争失败的原因，还从各地驻军抽调了大量的审计员进行培训，看来是有大动作。”卡宁不动声色地汇报着，他是不急的，他的记忆力绝佳，做事一向小心细致，早在几年前就已将不利于他的物证销毁干净，而相关的人证在边境战争爆发前就死得干干净净，他根本不怕调查。
“你有什么意见？”安必休斯紧锁着眉头问道，军部从各地驻军抽调审计员进行审计是惯例，虽然各地驻军大多倾向皇帝，但在内战没有爆发的时候也不可能公开拒绝军部的合理要求。
“阿鲁甘特的罪孽是无可辩解的，虽然他侵吞物资的证据被咨询局扣押了没对外流传，但纸终究有包不住火的那一天。事实上第二军团军团长斯莱就向他的继任者乌德提及过军中物资失窃一事，第二军团残部在乌德带领下回国休整时，也已直接向上级汇报过此事，这些纪录形成的文档都未被封存。”卡宁不慌不忙地说着，亲手给阿鲁甘特签署了死刑判决书，“必须及时止损，而且是用一种意外的方式止损才能阻止调查进行。”
“意外的方式？”安必休斯的眉毛展开了，他抬起头看着卡宁，“不知名的势力既然能袭击军部的那些人，也自然能袭击我们的人了对不对？”
卡宁鞠了一躬，他已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陆历1329年5月5日的上午，大陆第一强国赛安帝国的帝都巨龙城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十几名蒙面人趁皇帝安必休斯在参谋部下属的咨询局参观时，从四处抛掷火把、火油之物，引发了一场大火。虽然皇帝本人无恙，但咨询局的文档室被烧了个精光。另外，帝国前南尤里卡省最高军事长官、兼帝国南方军队第一军团的军团长阿鲁甘特和他卫队长葛瑞迪的尸体同步在文档时的门口被发现，从现场的痕迹判断，这两人应是想阻止袭击者放火而被谋害的。
安必休斯因这次袭击大为震怒，虽然因顾虑市民情绪没有在巨龙城大肆搜捕，但发表了措辞异常强硬的谈话。由于咨询局内存的文档很多是与军部相关，因此很多人都怀疑是军部派人干的。
“北国之春？这是什么代号？”这是五月七日的傍晚，在突袭的现场，罗斯洛夫皇太子与军部部长斯塔伯恩·霍华德伯爵一并站在一处文案前思索着，文案上赫然写着“北国之春行动计划”几个大字。
罗斯洛夫自从边境谈判被我刺激得吐血之后，身体一直处于虚弱状态，最近才恢复到勉强能骑马的程度。这次突袭安必休斯是很想亲自来的，可他身为一国皇帝，当然不好自降身份，便让罗斯洛夫代替自己出面了。部的头头斯塔伯恩·霍华德伯爵也一并现身了。
这所谓的不知名势力自然是我交代佩莱克提斯与格陵普兰军方一起组织的。当初我在边境谈判结束时向卡休斯提过建议，卡休斯对此倒是毫不尤豫地执行了，他交代军方派人去赛安帝国进行一些礼尚往来的“友好”活动，这就恰好为佩莱克提斯参与进来提供了方便。
佩莱克提斯在为塞德效劳时便以机智百变、交游广阔而闻名，因此他轻轻松松便取得了军方的信任并用自己的方案成功代替了军方原本呆板的方案。这也是赛安帝国对这不股知名势力不管怎么查都无法怪罪到格陵普兰的原因，因为所有参与的人员都是地地道道的赛安帝国失意军人，他们只是受人雇佣做事而已，而雇佣他们的人从不露面，只是将指标的纸条和报酬留在他们家中而已。
“那你们是怎么被招募的？”卡宁几乎是扯着嗓子吼道，有皇太子罗斯洛夫在，他当然不敢怠慢。
“我们都是被家中突然出现的纸条招募的，他们很喜欢我们这种因家中土地被兼并而生活潦倒又拖家带口的退役军人。”突袭现场一名被锁住的蒙面人茫然说道，“我们相互见面也被严令蒙面，但有不从的全家都会处死。”
“若有人不肯招募会怎么样？”罗斯洛夫问道。
“第一次随纸条留下的还有一些吃的和少量的钱，纸条说得很明白，若是不愿被招募的可以把粮食留下但把钱扔到窗外就行，从此不会再来打扰。可若是粮食和钱都留下就默认为愿意招募，那么第二次出现的纸条就会出现详细的指令和丰厚的报酬，如果违背了就会全家死光。”蒙面人低下头说道，“开始有几个兄弟不信，不当回事，可真的没过多久全家老小都死于非命的，所以现在没人敢不信了。”
“如果你们在袭击中身死或被捕了怎么样？”斯塔伯恩也添加了询问。现场已被咨询局和军情处的人一起翻了个底朝天，但可用的信息却少之又少。
“身死的人家中都会凭空出现一大笔金钱，被捕后自杀的人家中也会同样如此。”那名蒙面人口中突然有血水流下，“被捕后泄露秘密的人，家中老小都会死个精光。”
“不好，快拦住他！”卡宁大吼一声，一个箭步窜了上去，但显然已迟了这名蒙面人的身子已软绵绵地栽倒下去。
“其他的嫌犯可能也会自杀！”罗斯洛夫身后的罗伯特心思细密，立刻就提醒起来。
咨询局和军情处的人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果然现场的几名蒙面人全都口流血水地倒了下去。
“你们……进门时我们就服了毒药，我……我只是奉命拖延时间而已。”说话的那名蒙面人眼中带着笑，“我的家人从此不会再挨饿了……，好，真好……”
“皇太子殿下，伯爵大人，我们可以派人盯住这些人的家属，只要有人往这些人家中送钱我们就能顺藤摸瓜一网打尽。”卡宁建议道，“这些人组织严密，不但有技艺高超的人送纸条送钱，还有大量的金钱支出，往这两方面去查总能找到些线索的。”
斯塔伯恩有些嫌恶地盯了自己那个一言不发的军情处负责人一眼：“我认为这个方法可行，皇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就这么办吧，不过不管人有没有找到，这笔钱还是要发到这些人的家属手里。”罗斯洛夫长叹一声，“近年来国内土地兼并也开始蔓延了，这不是好兆头。还是得让土地多的人多缴税，土地少的人少缴甚至不缴税才能抑制这股歪风。”
“皇太子殿下仁慈，不过有些人勤劳，有些人懒惰，让勤劳人和懒惰人过一样的生活只怕也不公平。”斯塔伯恩的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向罗斯洛夫鞠躬离去。
“我倒忘了，这人是守旧贵族的代表，是最深恶痛绝‘无差别纳税’法的。”罗斯洛夫哑然而笑，转头看着卡宁，“卡宁，你近来表现不错，难怪父皇欣赏你。”
“皇太子殿下谬赞了。”卡宁抬起头，“不过我有句话要先提醒殿下，此次我们不大可能找出幕后主使。”
“这是为何？”罗斯洛夫不解地问道，“刚才你不是说……”
“刚才因为有伯爵大人在，所以我那么说。”卡宁笑了笑，见军情处的人都离开了才说道，“我之前也突袭过这些人的据点，去参与者家中调查时发现所有的纸条和用袋子装的钱都是用长箭在远处射来的，这些人的家属都一无所知。”
“也就是说，可能根本就找不到人吧？”罗斯洛夫反应过来，“这也太难以置信了。”
“这些家中土地被兼并的前军人都是生活不如意者，他们住的地方当然也好不到哪处，到处都是七拐八拐的违章建筑，根本无从监测是从哪个方向射来的箭。”卡宁面色凝重，“现场我去看过很多次了，就算是知道箭从哪儿射来的，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人早就离开了。哪怕相隔只有一百米，等我们过去时也已过了至少一刻钟，对一个熟练的弓手而言这段时间都足够把弓拆卸几遍了。”
“怎么会？”罗斯洛夫愕然道，“才区区一百米，骑马一个冲刺就到了，怎么会要一刻那么久？”
“皇太子殿下没有去过山区吧？卡宁大人说的是城中贫民区的情形。”罗伯特替卡宁解释起来，“在山区由于山道崎岖，有些山头虽然相隔只有几百米甚至数十米，可要爬到对面山头时可能要几天甚至几个月之久，因为很多地方被岩石挡着，爬不过去就只能绕过去，这一绕那一绕时间说不定就过了数天之久。”
“不错，罗伯特队长说得对。城中贫民区正是如此，很多人聚集在一起，这些人又喜欢到处乱搭乱建，所以这个地方就象迷宫一样，容易进去但不容易出来。”卡宁当然是知道罗伯特的，不过平时没怎么接触，倒是想不到罗伯特为他说话。
“虽然如此，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罗斯洛夫长吁一声，“卡宁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不方便在霍华德伯爵面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