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窑厂里,林墨的第十九窑生石灰总算成了!
前十八窑不是火大烧糊了,就是火候不够。
温度太高石头表面会瓷化,里面还是硬芯。
温度不够又分解不透。
就连选料都有门道,得挑青石这种含钙量高的,要是混进杂石,一烧就出次品。
这第十九窑,林墨亲自盯着选料,改用分层码放让热气通透,还特制了陶环测温度。
六个时辰文火武火交替煅烧,开窑时但见满窑雪白,石块酥松,泼水上去顿时沸腾冒泡,正是顶好的生石灰!
黄淮和杨溥在旁边看得真切,不得不佩服林墨这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
这人不但学识渊博,还有一股子狠劲。
那位户部左侍郎江道才,现在成了专职苦力,白天在窑厂搬石头,晚上回牢房还得给林墨三人洗衣叠被,端屎端尿。
这么放下身段,就为能再听一次户部精算课。
林墨见他确实用心,便让杨溥先教基础,自己偶尔点拨关键。
江道才到底是科举出身,底子还在。
算学这东西比那些虚头巴脑的理学实在多了,结合田赋税收的实例一讲,他很快就开了窍。
在诏狱这些天,江道才渐渐发现林墨并不是沽名钓誉,是真特么有本事!
别看他整天研究《永乐大典》里那些不入流的理工农业类书籍,谈起诗词文章照样出口成章。
当初听说林墨狱中成诗三首,他还觉得是谣传,直到亲耳听见林墨连哼小调都能引经据典,彻底震惊了。
十二天期满出狱时,江道才吃了火锅,打了麻将,看了世界地图,见识了林墨的满腹才华。
临走时他整理衣冠,对着林墨深深鞠躬,这回是真心实意地拜服了。
林墨自然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多个粉丝总比多个对头强。
他非但没为难江道才,反而特意写了份评语,把这位侍郎在诏狱的表现夸得恰到好处。
江道才接过评语时,双手都在发颤。
他本以为会看到冷嘲热讽,没想到字字句句都在肯定他的勤勉与悟性,当下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两边一对比,江道才不由想起汉王朱高煦那张嘴脸。
那位主子从来都是呼来喝去,稍有不顺便厉声呵斥,何曾把他当人看过。
周礼如此为他卖命,如今生不如死,他居然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这些年真是跟错了人!
随着生石灰品质持续稳定,其生产工艺已具备规模化推广的条件。
不过诏狱里这座土窑终究只是试验点,真要大规模生产,还得靠通县官窑的完整生产线和熟练工匠,但工艺水平必须改进。
为此,林墨系统总结出两项关键技术规范:
其一是适用于规模化生产的生石灰土窑建造规程,详细规定了窑体结构、通风系统与保温工艺。
其二是生石灰煅烧作业细则,明确记载了原料配比、火候控制及成品检验标准。
林墨将这两部章法严明的技术文献整理成册,正式呈递工部备案,并抄送太子殿下审阅。
获批之后,林墨便可以着手推进水泥的研制工作。
诏狱。
月影朦胧。
林墨躺在榻上,瞧着二郎腿,嘴里嚼着据说是宫里某位公主送来的点心。
听王景慎说,是他的那几首诗在宫里传开了,又倾慕他才华的公主对他动了心思。
林墨心里好笑,自己有个屁的文采,还不是个不要脸的文抄公。
别说诗词歌赋,就是神舟飞船在天工心印的帮助下,也可以一步步去实现。
油灯下。
黄淮正在一边骂脏话一边整理林墨的诗集。
黄淮现在已经不装了,因为所有赞美的词都被用完了,他现在也时不时冒出一句“卧槽”来表达震惊之情了。
杨溥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健,他不象黄淮那般对诗词着迷,反倒对林墨的各种奇思妙想非常感兴趣,并试图在《永乐大典》中找到答案,但可以想象,必定是一无所获。
《永乐大典》对林墨只有两个作用,第一是掩人耳目。
二是可以作为研究某个课题的引子,激活天工心印。
因此那些深奥的流程,自然在《永乐大典》中不可能找到。
对于这件事,杨溥自己找到了解释,那就是林墨这小子具备天人感应的本领。
林墨不清楚这特殊能力是否真是天意,但既然获得这般机缘,天道显然是要他推动这场变革。
守旧派的阻力依然不小,技术难题倒是其次,最难的是改变人们的固有观念,稍一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若是按照正常历史发展,朱棣只剩七年阳寿,朱高炽也不过八年,两人都无法全程支持他的工业革命计划。
好在历史证明朱瞻基年轻开明,有变法图强的决心,必须抓紧与这位未来天子创建密切关系,要推动工业革命,最高层的鼎力支持与整体布局不可或缺。
这边黄淮正在整理诗稿,忽然停下动作,掐指一算,提醒道:“林贤弟,蒯祥按理早该到了。以往都是三日一至,如今已逾期十一个时辰了。”
杨溥闻言也放下手中书卷:“蒯祥素来恪守时约,此番延误,恐怕是工程现场出了什么变故。”
林墨这时也坐起身,虽然在牢中,但他仍然是工程总负责人,工地若是出现岔子,蒯祥应该第一时间来报告,而不是瞒着。
眼下奉天殿与谨身殿已进入主体架构施工阶段。
无论是立柱定位还是大梁架设,采用的都是传承成熟的营造技法,整套工序历经千锤百炼,理应不会遭遇难以攻克的技术障碍。
正打算找个狱卒去那边看看,蒯祥提着袍角来到了诏狱。
与往日的从容不迫想比,蒯祥满头大汗,这次来的显然很急迫。
林墨还未开口询问,蒯祥便单膝下拜,员外郎不好了,工地上出大麻烦了。
林墨心里咯噔一下,忙问道,“仔细说来,究竟发生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