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院子里,新铺的水泥地面泛着均匀的青灰色。
皇太孙朱瞻基穿着詹事府主薄的青色官袍,带着两个“小厮”此时正站在院中。
德庆公主穿着粗布衣裳,依然掩不住灵动气质。
郭元翠依旧板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林墨迎上前来,对着朱瞻基拱手:“王主簿,别来无恙。”
朱瞻基还礼,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脚下这片奇异的地面上。
他来回踱了几步,又用靴底在地面使劲踩了几脚。
“林大人,这地面着实令人惊叹。触之坚硬如石,观之却浑然一体,竟看不出任何接缝。”
林墨大概猜到这是太子得到消息,派王贵前来查看。
王景慎虽然也来过了,但是太子为了验证真伪,又派另一个前来查验。
想到这里,林墨不敢怠慢,顺着解释道:“这正是金刚胶泥的妙处。主簿若细看,便会发现它比石板铺地要实用得多。”
朱瞻基蹲下来,手抚水泥地面,连连点头:“不但坚硬平整,还能有效防水。再也不用操心落雨后满地泥泞了。甚好!”
德庆公主也好奇地蹲下身,小手抚过光滑的表面:“真的!连条缝都找不到呢!”
林墨道:“传统石板铺地,最麻烦的就是这些接缝。雨水渗入缝隙,冬天结冰就会让石板翘起,夏日又会长满青笞。而金刚胶泥一次成型,根本不留缝隙,自然就没有这些麻烦。”
朱瞻基若有所思,望向院墙边的排水沟:“难怪前几日下雨,院里竟不见积水。”
“这还只是其一。”林墨引着众人走向院角一处弧形地带,“其二在于它的可塑性。诸位请看这里”
只见院墙拐角处,地面顺着墙根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与墙体严丝合缝。
“若是用石板,这等弧度要么得特制异形石材,要么就得留出难看的三角缝隙。而金刚胶泥在未干时可随意塑形,再复杂的地形都能完美贴合。”
郭元翠忽然冷冷开口:“石灰三合土也能做到这般平整。”
林墨不慌不忙,示意衙役提来一桶水:“问得好。这就是其三!”
他缓缓将水泼在地上,清水立刻顺着微斜的地面流向排水沟,留下湿润的痕迹,“三合土最怕水泡,而这金刚胶泥却是遇水愈坚。”
德庆公主小心翼翼地踩上湿漉漉的地面,惊喜道:“一点都不打滑!”
“其四,”林墨指着远处正在施工的工匠,“诸位可知道,开采一方石板要耗费多少人力?从矿山运到工地又要多少脚力?金刚胶泥却可以就地取材,一日铺就,七日便可使用。长远算来,比三合土还要划算。毕竟它几乎不需要年年修补。”
朱瞻基听得入神,不禁追问:“造价如何?”
“比石板省三成,比三合土略贵些,但省下的维护费用、运费、人工费远远不止这个数。”
说罢,郭元翠突然直视林墨:“你这些奇技淫巧,你都是从何处学来的?”
院中一时寂静。
林墨迎着她审视的目光,答:“《永乐大典》。”
这个答案让郭元翠微微一怔。
对方给了她一个无法挑刺的答案。
朱瞻基适时接过话头,叹道:“看来这《永乐大典》中,确实藏着不少玄机。”
德庆公主没有郭元翠那么多心思,此时已经蹦跳着在新铺的地面上转起圈来:“这个好!以后我
话未说完,便被郭元翠轻轻扯了一下袖口,德庆公主意识到自己有点太不注重形象了,赶忙站住,闭上了嘴。
朱瞻基又四下看了看,并在小本上记了几笔,方对林墨拱手道:“林大人在诏狱屡建奇功,当真是我大明不可或缺的人才。有何难处,尽管提,不才会向太子殿下禀告。”
林墨抓住这个机会,回道:“难处的确存在。”
朱瞻基道:“请讲。”
林墨道:“如今最紧迫的,是人才。”
“人才?”朱瞻基认真听着。
“正是。”林墨神色认真,“金刚胶泥也好,冲天架也罢,这些新工艺若要推广,不能只靠李时等寥寥数人。劳烦奏请太子殿下,下官想向朝廷请旨,在全国征召三百名年轻工匠。”
朱瞻基点头道,“这个请求在理。”
他也来了兴趣,“具体有何要求?”
“年龄需在十五至二十之间,最好从未学过工匠手艺。”林墨顿了顿,“但必须识字。”
闻言,朱瞻基的眉头微微蹙起:“三百年轻工匠倒是不难,可这必须识字一条有难度啊,但凡识文断字的,谁愿意来做工匠?多是奔着科举仕途去的。”
“本官明白。”林墨语气坚定,“但新式工艺需要研读图纸、理解规范,不识字寸步难行。正因无人愿做,才更需要朝廷出面征召。”
朱瞻基沉吟片刻,终是点头:“此事我会禀明太子殿下,尽力促成。”
林墨拱手作揖:“多谢主薄。三百是最低要求,当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朱瞻基道:“吾当尽力而为,促成此事。”
二人正说着,德庆公主忽然掩口轻咳起来。
刚开始还是断断续续两声,后来咳嗽是越来越重,几乎停不下来。
朱瞻基无奈摇头:“我这个小厮,每次来这种阴寒之地都要咳嗽。上次随我来听你的户部精算课,不过听了三日,回去就病了七八日。”
林墨感觉这小厮肺都快要咳出来了,开口道:“《永乐大典》中收录了不少医典,本官闲遐时也曾翻阅。若是信得过,不如让我开个方子试试?”
朱瞻基眼睛一亮,“林大人还有这个本事?还能行医开药?”
林墨淡淡一笑,“都是典籍记载的而已,不才只是照方抓药。”
然后命人找来纸笔,写下:蜂蜜、冰糖、甘草流浸膏、橘梗提、川贝母、枇杷叶等,以文火慢熬成浆,每日三次,温水送服。
“这可是太医院才能开出的药方,算是食疗,服用不伤身。”林墨将纸条递过。
德庆公主伸手去接,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林墨的手,顿时满脸绯红,连道谢都忘了说,攥着纸条转身就跑。
朱瞻基望着德庆仓皇的背影,又看看林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拱手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