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道：“这样吧，你先从工匠中挑选五个最机灵的，专心把他们教会。要求他们必须能认全规范里的每一个字，明白每一步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时有些尤豫：“林大人，现在工地上的活计正紧，一下子抽走五个好手，恐怕”
林墨道：“不必担心工地的活计。我会向工部说明情况。记住，教会这五个人，比你一个人埋头苦干更重要。”
黄淮在一旁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林贤弟，你这是要开班授课？”
“没错。不仅要开班授课，还要制定一套考核标准。通过考核的工匠，待遇要提高，地位要提升。要让所有人都明白，掌握新技艺的人，值得尊重。”
杨溥若有所思：“这倒让我想起科举取士。只不过林贤弟要取的，是精通新式工艺的匠士。”
林墨说道，“正是此意。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李时，你先去选人，从明天开始，每天抽一个时辰来我这里，我们一起研究怎么把这份规范讲明白。”
李时领命而去后，黄淮感叹道，“林贤弟，你这是在开创一条前所未有的路啊。”
林墨望着窗外，“路，总是人走出来的。既然现有的工匠跟不上，那我们就培养新的。既然没人识字，那我们就教他们识字。一步一步来，总会走通的。”
黄淮不住摇头道：“难呀！”
林墨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是不是？”
黄淮闻言哈哈大笑：“这个在理。不过”
黄淮突然想到什么，“教工匠识字，这恐怕会引来非议。有些人会觉得，工匠就该安心做工，读书识字不是他们该做的事。”
杨溥也皱起眉头：“老黄所虑极是，朝中那些清流，终日不干实事，却最重等级规矩”
林墨却笑了：“喷人本就是他们的职责，那就让他们说去吧。等他们看到，识字的工匠能造出他们造不出的东西时，自然就会闭嘴了。我且大胆猜一猜，黄兄嘴里说的‘有些人’是不是你们二位？”
黄淮杨溥对视一眼，齐齐摇头：“不是！”
林墨收起笑容，点起油灯，铺开纸笔，开始起草一份工匠培训的计划书。
经验都是现成的，技术细节全都由天工心印来补充。
现代社会的职业技术教育体系，那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创建的。
但现在，至少可以迈出第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林墨在诏狱，基本上是连轴转，好在黄淮、杨溥二人如今已经慢慢步入正轨，可以充当他的帮手，有些事情交给他们去办，完全没有问题。
林墨除了每天抽出一个时辰，为李时带来的五个工匠讲课以外，还和杨溥一起配合，继续水泥的优化调配。
另一边，李时一边培训工匠，一边没日没夜加紧生产水泥，刚开始次品较多，半个月后，批量生产的水泥质量已经可以达标。
为了鼓舞士气，检验成果，林墨获得太子授权，进行了一次大胆的尝试。
他要将诏狱内所有的露天地面全部硬化！
诏狱的露天院坝里，林墨与黄淮、杨溥各自穿着工装，扎紧裤带，挽起袖口，各自拿着工具，戴着草帽，亲自下工地监工。
李时带着二十馀名工匠开始了大明第一次水泥硬化施工。
“清基要见实土！”李时踩着刚刚夯实的地面喊道，“排水沟斜度再校一遍！”
三位朝廷命官带头下地干活，工匠们还是第一次见，好奇之馀干劲更是十足。
工匠们将按比例混合的水泥、砂石倒入木槽，加水后用铁锨反复翻拌。
灰白色的混合物渐渐均匀，发出湿润的沙沙声。
“快铺！初凝前必须完活！”
工匠们迅速将拌好的水泥砂浆铲到夯实的地基上，用刮板推平。
另有几人抬着特制的木碾子来回滚压，挤出气泡。
拌料、运输、摊铺、压实，工序衔接得如同流水。
黄淮拿着木尺丈量，只见灰扑扑的泥浆在工匠手下渐渐变得平整如镜，不禁喃喃：“这哪里是泥，分明是石浆”
三个时辰后，整个院坝铺满了青灰色的水泥。
李时带着徒弟用麻布复盖表面，开始洒水养护。
“七日之内，每日洒水三次。”李时叮嘱守夜的工匠，“特别是头三天，绝不能让表面发白。”
就在这七日，林墨也没闲着。
紫禁城三大殿的上梁部分还在进行，谨身殿所有主次梁均已搭建完成，并且卯榫牢固，经过了三次检验确认无误。
下一步，就要进行坡屋顶的建造。
反观奉天殿的工程，主梁还没有铺设完成，期间还不断有事故频发。
归根结底，只有一条，不是工匠们技艺不精，还是经验不足。
少有人经历过如此重大的工程项目，每一步都走的极其艰难。
林墨本来作为总负责人，有义务帮助他们少走弯路，但是遭到了王景慎、黄淮、杨溥的一致反对。
就现在的形势来说，奉天殿的传统工艺是保守派，或者说汉王、赵王、清流最后的阵地。
他们都在憋着一口气和太子党抗争，此时林墨横插一杠子进去，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就按照工部报上去的方案，各管一摊，那边就让蒯祥全权负责。
届时谁高谁低，一目了然。
林墨权衡一番，接受了他们的建议，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诏狱之内。
七日后，
当撤去复盖时，原本泥泞的院坝已然变成一整块青灰色的硬地。
黄淮试探着踩了踩，又用力跺脚，地面纹丝不动。
“坚如青石！”黄淮忍不住蹲下用手拍打，“却无接缝，浑然天成！”
工部尚书吴中、侍郎李友直得报后，亲自前来查验。
水泼上去立即流散，刀划只留白痕。
众人相顾骇然！
这金刚胶泥，竟真把软泥变成了坚石！
吴中直呼不可思议：“这是滴水成冰之法啊！”
消息传到皇帝行宫，朱棣眸光铮亮，本欲拍案而起，却硬生生压住难掩的激动，心道：好一个林墨，金刚胶泥真让他干成了！
“来人，宣太子不，宣皇太孙即刻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