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总台评论部。
这是陈怀安给徐载知十四天制作周期的第八天,时间已然过半。
不过,现在台里最关心徐载知的未必是陈怀安。
牢笼三剑客可太上心了。
老张的办公室里。
老张看着报纸。
老赵则拿着一支钢笔,在一张废纸上百无聊赖的画着圈。
两个人显然在等消息。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老李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你稳重点,四十岁的人了。”
老李没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最新战报,咱们那位小徐组长,刚才已经从红星厂胜利收队了。”
老张眼皮都没抬。
“拍完了?”
老赵停下笔慢悠悠的说道:“从时间上推算,很合理。”
“四天前去的,算上今天,正好五天外采周期,符合一个标准专题片的制作规范嘛。”
“看来小徐组长虽然思想新潮,但在流程上,还是遵循了我们传统的方法论。”
老李嗤笑一声,满脸不屑。
“什么方法论,我看他就是黔驴技穷,不知道怎么拍了。”
他压低声音。
“红星厂有咱们朋友啊,我可打听清楚了。”
“他们这五天,除了第一天还装模作样的拍了拍领导和生产线,剩下四天,嘿,就跟在食堂安家了似的。”
他越说越来劲:“你们猜怎么着?本来他手下那帮实习生还挺敬业,第二天还在忙着拍劳模。”
“第三天开始,全被带坏了,也跟着扎根食堂不出来了。”
“我那朋友还纳闷呢,说咱们央视伙食这么差?都不给人吃饱饭吗?”
老张无奈的放下报纸。
“胡说八道,严肃点。”
“我这怎么不严肃了?”老李摊开手,一脸无辜,“这是事实嘛,你想想,一个临时组长,带着秦语那个小姑娘,领着十几个半大小子,天天研究厨子炒菜和工人吃饭。”
“这叫拍片子吗?这叫美食夏令营。”
老赵笑道:“你别说,还真是这意思,我孩子还闹腾着暑假要报夏令营呢,早知道跟着小徐组长去了,还省钱,招待咱们的摄制组伙食不能太差吧。”
老李又吐槽道。
“哎,你们说说,还有秦语那姑娘,多好的苗子啊,发过《日报》的。”
“实习那会,咱们谁没找老陈要过人?老陈呢,压着不给!”
“现在好了,给小徐组长骗走了,天天不务正业,跟着在食堂瞎混日子,暴殄天物啊。”
“老赵,你脑子快给分析分析,这是干嘛呢?”
老赵想了想:“从社会行为学的角度分析,这是一种典型的目标置换现象。”
“当个体无法完成既定高难度任务时,会下意识的将目标转移到自己更熟悉、更容易获得成就感的领域。”
“比如,吃饭。”
“你一说我明白了,一群饭桶?”
老张听得太阳穴直跳,自从有了徐载知这档子事,这俩越来越象说相声的了。
他没好气的说:“说重点,他们收队了,然后呢?回台里了?”
“没呢。”
“按理说这个点应该快到了,现在还没动静,说不定回广院了吧,最近不是采访车晚上都回广院吗?”
“回广院了?”老张一愣,“都拍完了,还回广院干吗?”
“心里发虚呗。”老赵笑道。
“可不是嘛!”老李仿佛已经看到了最终的结局,“你想啊,十四天的周期,现在就剩六天了。”
“外采花了五天,拍了一堆厨子吃饭的废素材,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了吧。”
“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有点新想法就能一步登天?”
“电视制作是门手艺,得靠经验一点点磨,他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老赵笑道:“意料之中,年轻人受点挫折,是好事。”
他顿了顿,看向老李和老张。
“我看啊,晚上得喝一个。”
“我看行,我请客,预祝咱们,哦不,是预祝小徐组长,项目圆满收摊!”
就在办公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时,老张却忽然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些。
老李和老赵都有些不解。
老张沉声说道:“笑归笑,闹归闹,咱们也别真看着他把事儿搞砸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语气变得复杂起来:“说到底,这小子虽然是老陈推出来的人,他要是真交不了差,最后脸上不好看的,是咱们整个评论部。”
“到时候其他部门怎么看评论部?”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评论部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老李撇撇嘴:“那能怎么办?他自己要作死。”
“行了。”老张打断他,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看啊,这样吧,我去找老刘让他把之前那一版片子,重新拿出来,再精剪一下。”
他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前辈风范。
“万一那小子真掉链子了,咱们把这个片子交上去,到时候别让老陈太难堪。”
“对外就说,是新人方案行不通,我们老同志力挽狂澜嘛。”
老赵和老李对视一眼,老张说的不错,玩归玩闹归闹,不能让评论部被看了笑话。
老李笑道。
“张哥,我看下一个评论部副主任得有您的提名。”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一个年轻的编辑探进头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张组,李组,赵组,你们都在呢?”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老张皱眉道。
“你们让盯着的,小徐组长带人回来了!”
……
当三辆面包车缓缓驶入总台。
车刚停稳,徐载知就第一个跳落车,开始指挥还处于半梦半醒状态的学弟学妹们。
“都精神精神,咱们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a组负责清点摄象机和镜头,核对清单,确保没有遗漏,b组负责电池和灯光设备,后期组的同学,跟我一起把所有素材带搬下来,注意轻拿轻放。”
连日高强度的拍摄,早已让这群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们疲惫不堪,但徐载知身上那股旺盛的斗志仿佛有传染性一般,迅速将众人从困倦中唤醒。
秦语站在一旁,看着徐载知在人群中来回穿梭,调度指挥,不得不说,徐载知的学生气这两天锻炼的少了很多。
清点、核对、装箱,由器材室的老马签字确认后,徐载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徐组长,可以啊!”
老马拍了拍设备箱,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我这儿还是头一回见,外采回来能把设备清点得这么利索,归还这么准时的队伍,就冲你这严谨的劲儿,错不了。”
“马老师您过奖了,都是应该做的。”徐载知谦虚的回应。
还了设备,送走了实习生们,让他们先回广院休息,徐载知和秦语并肩走在空旷的走廊里。
徐载知说:“我重新清点了一遍,比原定拍摄计划多出一倍的素材量。”
秦语点了点头:“和我们回来预料的差不多,所以必须所有人一起开工扒带才来得及,我刚才去打听了,剪辑室最多匀出来两台机器,根本不可能让我们十几个人同时开工。”
“而且,”她补充道,“扒带是最耗时间的活儿,如果不能集中人力快速完成,就靠两台机器,光看素材就得花掉三四天,那我们剩下的时间就太紧张了。”
徐载知停下脚步,靠在走廊的窗边,晚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让他因连日奔波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他逐渐学会了去冷静的分析现状,去查找最优的解决方案。
他脑中迅速盘算着。
首先,最终的精剪和合成,必须在台里最好的线性编辑系统上完成。
这是保证成片技术质量的底线,绝对不能妥协。
但是,前期最繁琐的扒带工作,也就是反复观看素材,记录下每一个可用镜头的起始时间码,这个环节对设备的要求并不高。
而且这不是之前炫技的快速剪辑,要极高的精准度,它更象是一项劳动密集型的体力活,需要的是足够多的人和足够多的基础设备,来实现效率最大化。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淅。
“去广院。”
秦语闻言,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解释。
“第一,广院有现成的大教室,足够宽敞,能让我们十几个人同时铺开摊子干活,互不干扰。”
“第二,广院器材室里的那些教程机,虽然精度比不上台里的设备,但用来扒带,完全足够了。”
秦语静静的听完,她不得不承认,徐载知的这个想法,虽然听起来又有几分薅母校羊毛的嫌疑,但确实是当前困境下,唯一且最优的解。
它完美的避开了与评论部其他小组的直接资源冲突,同时又最大限度的利用了现有条件,将团队的工作效率发挥到了极致。
“我同意。”她言简意赅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过,学校那边,你有把握吗?”
“放心。”
徐载知笑了。
“秦老师,”他开起了玩笑,“明天,带你回我们广院视察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