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诡辩术的内核是什么?
是“先开口”。
这就和出来混最要紧的是什么?
是“先出来”。
都算一个道理。
徐载知这番话,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快、准、狠。
“没有经验等于创新优势”。
这种歪理邪说要反驳其实简单的很,最简单的就是说“没有经验连路都走不稳,谈何创新”。
只不过,在座的诸位组长没经历过二十一世纪互联网信息的千锤百炼。
面对这种降维打击式的概念偷换,他们的cpu,烧了。
说起来,在场的他们纵横职场十几年,引以为傲的就是经验二字,可现在,这个最大的资本,竟被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轻描淡写的定义为了思想的牢笼。
荒谬!
离经叛道!
可偏偏,在这小子迅速构建的创新语境下,这套逻辑又该死的自洽,让他们一时间竟找不到一个稳妥的词语来反驳。
尤其是首当其冲的老张,他张了张嘴,他敏锐的察觉到自己是着了道了,可现在怎么反驳?
你说他没经验?
他说没经验才好创新。
你说他想法太野?
他说这是打破牢笼。
甚至,他还体贴入微的为你准备好了台阶。
保留老刘的原版作为兜底,让你连播出安全这张最后的底牌都打不出去。
这小子。
段位不低啊。
老张恨不得回十分钟前,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光,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旋即,一股无名火又涌向了那个没资格来开会的始作俑者。
老刘!
老张现在恨不得现在去抽一顿老刘,本来多简单的小事,让你丫的整成什么样子了。
在众人琢磨徐载知话术的时候,只有老王,最先回过味来。
他推了推眼镜,看着对面脸上还带着一丝学生气的徐载知,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忽然觉得,主任和老陈看人的眼光,是真毒。
就这股子敢当着一群老前辈的面,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胡说八道的劲儿,就这份把歪理说成真理的不要脸的定力。
他见过的那些眼高于顶的高材生,没一个做得出来。
是个人物。
就在这短暂的空白中,沉默的审片室里,徐载知绽放的三尺青峰般的咫尺锋芒让一众老前辈心思各异时。
陈怀安作为早已经在面试上领教过一次徐载知嘴皮子功夫的人,他脸上本来就放肆的笑意,此时毫不遮掩成了大笑。
该出手了!再迟这帮人要琢磨过来了。
“说得好!”
他猛的一拍桌子,巨大的响声如同给在场所有人上了一个眩晕延长的debuff。
“解放思想,实事求是!我想,徐载知同志的发言,就完美贴合了这八字方针!”
“这才是我们新时代电视人该有的思想和担当,小徐同志刚才这番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陈怀安不愧是领导,直接为徐载知的诡辩进行了最高规格的权威背书,直接把调子定死。
紧接着他根本不给老张等人重新组织语言反击的机会,以一种快刀斩乱麻的姿态,继续说道。
“我看,徐载知同志不仅有思想,有冲劲,更有方法,有担当!他刚才的发言,思路很清淅,方案也很有见地,连失败的后路都替我们想好了,我看这个方案非常可行,也非常周全!”
他的语速极快。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即刻起,成立《红星机械厂》专题报道临时项目组,由徐载知同志总抓,全权负责该片的重制工作!”
“所需的人员、设备,各组必须无条件配合,责任,由我陈怀安承担!”
“散会!”
最后两个字,如同惊雷落地。
陈怀安说完,看都不看众人的脸色,直接对着徐载知招了招手:“小徐,你跟我来一下。”
说罢,他拿起桌上的样带,第一个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审片室。
徐载知他连忙起身,对着还处于石化状态的众人再次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良久,才有人反应过来,看着陈怀安和徐载知消失的背影,喃喃自语:“这,这就定了?”
“陈主任这,这也太霸道了吧?我要去主任那边反映情况!”一个组长愤愤不平。
旁边立刻有人拉住他,低声道:“霸道?人家有主任撑腰,你能怎么着?再说了你去了能怎么样,主任是向着你还是向着他一手提拔的副手?”
“就是,要我说,等观其变吧,真以为篡一期节目好弄呢。”有看热闹起劲的。
众人纷乱的话语中,老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感觉自己就象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原本精心布置了一个陷阱。
结果猎物非但没掉进去,反而当着他的面把陷阱拆了,还用拆下来的零件给自己挖了个坑,盖了座碑。
这他妈叫什么事啊!
老刘你别跑,我现在就来抽你。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审片室的众人散去,各有各的心思。
徐载知这边则跟着陈怀安,来到了陈怀安的办公室。
关上门,刚才还威严满满的陈怀安,忽然就笑了起来,仿佛心中压抑许久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徐载知看着陈怀安,又看看这个办公室。
两周前,他以新人身份报到时来到这里,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一切,心里琢磨着金手指给的提示。
潜龙在渊,以待风雷。
没想到,这水没潜多久,机会就自己撞了上来,自己也成功抓住,以惊人的速度,为自己赢得了一次真正凭本事说话的机会。
不过终究还是觉得陈怀安有些大胆了,他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好开口。
陈怀安看出了徐载知的心情,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笑着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别站着了,坐吧,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你先问我再说。”
“陈主任,您是不是太信任我了?”徐载知坐下后,笑了笑,笑容里还有几分学生气的腼典,“真就不怕我搞砸吗?而且,您还说,责任都由您来担,这是不是太冒进了?”
“冒进?你说我冒进?”陈怀安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论冒进,还有人比你徐载知更冒进的吗?是谁一番话,打的他们头晕目眩的。”
说罢,陈怀安看着徐载知理所应当说道:“而且,小徐,我是领导,我不担责任,难道让你来担?”
陈怀安笑了笑,一如刚才会议室里的强势:“你也没资格担嘛,对不对?”
徐载知一时语塞,这和他印象中的领导可不一样。
陈怀安看着徐载知,眼神里带着欣赏:“小徐啊,今天我要告诉你一个道理,希望你以后也能用到,做到。”
“在我们这里做事,尤其是想做成一点事,当领导的,最大的责任不是不出错,而是要为下面敢做事能做事的人,撑起一把伞,一把能遮风挡雨的伞,不然,谁还敢往前冲?”
“难道,让我这个领导亲自上阵吗?”陈怀安笑道,“我可忙不过来,会都开不完,所以,事终究还是要你们去做的,我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为你们保驾护航,要不然我躺着收功劳吗?”
徐载知心说,您这种领导现在也许挺多的,以后就难说了。
这种稀有的品质,这就是改革派干将的魅力吗?
他由衷的笑道:“我明白了,谢谢陈主任,我一定把事办好,不姑负您的期待。”
陈怀安摆了摆手:“漂亮话我不爱听,有决心是好事,可你现在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决心就能解决的问题。”
徐载知点了点头,认真起来。
“小徐,我来问你。”
“现在任务交给了,名义给你了,那你的人手从哪里来?”
“各组抽调吗?我虽然说了让他们配合。”
“但那些组长们,或许今天会上服软了,可真到了你找他们要人的时候,我问你,他们面上不敢乱来,实则把人按住,精英骨干你一个借不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