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看着脸色微变的朱标,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父亲,胡相和汪相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现,父亲您也看到了。
他们甚至不等皇爷爷下令调查,就迫不及待地要将所有罪责定在礼部头上。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他们想迅速切断一切可能指向他们自己或者他们派系官员的调查线索,找一个替罪羊来平息此事。
他们试图在皇爷爷的眼皮子底下,操纵朝议,掌控对这件事的定性权。
这是在挑战皇爷爷的权威!”
朱标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额角再次冒汗。
他并非愚笨,只是性格仁厚,不愿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臣子,尤其是位高权重的丞相。
“还有一点。”
朱雄英看着朱标,
“小顺子听到的传闻里,提到的是右丞相府的人。
汪广洋是右丞相,但以他的性子,未必有如此胆量。
而胡惟庸是左丞相,权势更在汪广洋之上。
父亲,您想想,胡相近年来,权势是否过盛了?
门下是否聚集了太多官员?
朝中决议,是否有时未经父皇过目,便己由中书省施行?
此事的背后,恐怕不仅仅是失职,而是权臣擅权,渐成尾大不掉之势啊。”
“皇爷爷之所以如此震怒,骂您昏聩,正是因为您没有看到这层层表象下的致命危机。
皇权被侵蚀,被架空的危机。
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绝对无法容忍的底线。”
啪嗒一声,朱标手中的茶杯掉落在桌上。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父皇那滔天的怒火从何而来。
“原来原来如此。”
朱标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我真是真是糊涂啊。”
他猛地抓住朱雄英的手,急切地说道:
“雄英,那如今该怎么办?
你皇爷爷让毛骧去查,锦衣卫出手,必然掀起大狱。
依你皇爷爷的性子,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又要人头滚滚,牵连甚广啊!”
朱雄英反握住父亲的手,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父亲所虑,正是儿臣所担忧的。
皇爷爷龙颜震怒,决心己下,此事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相关人等也必然要受到严惩。
但是,如何查,查到什么程度,牵连多广,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朱标眼睛一亮,看着朱雄英急忙问道:
“你有办法?
既能平息你皇爷爷的怒气,肃清朝纲,又不至于兴起大狱,牵连无辜?”
“儿臣不敢担保,但可以尽力一试。”
朱雄英有些无语的看着老爹,
“当务之急,是要让皇爷爷相信,惩治首恶,明正典刑即可,无需扩大化。
父亲,您需立刻去面见皇爷爷,不是去为胡相求情,而是去请罪,深刻反省自己未能洞察奸佞,险些误国的过错。
然后,委婉地向皇爷爷陈述,大明初立,经不起再一次大规模清洗,恳请皇爷爷在严惩元凶的同时,能略存宽仁,对大部分被蒙蔽或慑于权势的官员,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
朱标连连点头:
“对,对!我这就去!那你呢?”
“我?”
朱雄英目光闪动,
“我会去找皇奶奶。
皇奶奶素来仁德,心系百姓和朝局稳定,她的话,皇爷爷最能听得进去。
由奶奶从旁劝慰,或许能让皇爷爷在盛怒之下,保留一分冷静。”
“好,我们分头行动。”
朱标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
朱雄英也跟着站起身。
“父亲,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包庇谁,而是为了大局,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杀戮。”
“我明白。”
朱标点了点头,走出了书房。
朱雄英在看着父亲离开后,自己不敢耽搁,径首的朝马皇后的寝宫而去。
然而,当他在宫女的带领下来到坤宁宫的殿阁的时候,看着眼前的景象愣住了。
只见皇奶奶马皇后端坐在正中的椅子上。
而在下首则跪着两个人。
分别是左丞相胡惟庸和右丞相汪广洋。
胡惟庸正带着哭腔对马皇后诉说着。
“皇后娘娘明鉴!
臣等对陛下,对大明忠心耿耿,天地可表啊!
今日朝堂之上,臣等绝非有意推诿,实在是初闻此事,满心愤怒,只觉得这是礼部的疏失,这才致使天威受损,所以才会语气急切了一些,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还请皇后娘娘在陛下的面前,为臣等美言几句。”
汪广洋也连连磕头,声音发颤的附和道:
“是啊,娘娘!
臣等愚钝,虑事不周,冲撞了陛下,罪该万死!
但臣等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拦截贡使之事,臣等实在不知情,府上之人也断不敢如此妄为。
其中必有误会,或是小人构陷。
求娘娘慈悲”
马皇后只是静静的听着,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并没有开口说话。
她抬头有看到朱雄英走了进来,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示意他在一旁等候。
朱雄英心中顿时明了,这两个老狐狸,嗅觉倒是灵敏的很。
朝堂上刚被皇爷爷敲打了,又见锦衣卫出动,心知大事不妙,这是赶着来走“后宫路线”了,想利用皇奶奶的仁慈来辟祸了。
马皇后沉默了片刻之后,这才缓缓的开口说道:
“两位丞相,你们也是跟随陛下多年的老臣了。
陛下的性子你们难道不清楚?
他平生最恨的便是欺瞒二字。”
“今日之事,非同小可。”
马皇后目光扫过两人,
“并非寻常的衙门疏失,或是官员争吵。
番邦贡使到了宫门却被拦回,这是打陛下的脸,损大明的颜面。
陛下动怒,是理所应当。”
“至于你们二人,是否知情,是否牵连,陛下己命毛骧去查。”
马皇后语气有些变冷了,
“若你们果真问心无愧,清白自在,陛下明察秋毫,自然不会冤枉了你们。
此刻跑到我这坤宁宫来哭诉,是觉得陛下会冤枉忠臣?
还是觉得我马秀英能干预朝政,左右陛下的决断?”
胡惟庸和汪广洋的心中一颤,赶忙磕头说道:
“臣等不敢!臣等万万不敢有此意!”
“既无此意,那便回去。”
马皇后淡淡开口说道,
“安心等待锦衣卫的调查结果。
若真无辜,自有水落石出之日。
若真有错,那就好好思过,向陛下请罪。”
胡惟庸和汪广洋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
朱雄英则是嗤笑一声,这俩老狐狸拜错庙门了。
这件事去求自己老爹太子朱标都比求皇奶奶要管用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