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偏殿内,香火氤氲,朱棣那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
朱雄英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
“西叔何出此言?传国玉玺失踪己久,侄儿只是找到些前朝杂记,有些猜想罢了,当不得真。”
朱棣向前一步,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他的眼神锐利的盯着朱雄英问道:
“猜想?能让圣火教那群妖人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般围上来,能让宫里宫外暗流涌动的猜想?
雄英,在西叔面前,就不必装糊涂了吧?”
他逼近一步,有些急切的继续问道:
“告诉西叔,玉玺是不是真的在宫里?
是不是就在父皇指给你的那张地图标注的地方?”
朱雄英心脏狂跳。
朱棣怎么知道地图的事?是姚广孝告诉他的?还是他另有消息来源?
他强自镇定,反将一军:
“西叔对玉玺似乎格外关心?
难道西叔也想观摩一下这天命所归的象征?”
朱棣被他这话噎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被他压下。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悲怆。
“雄英,你可知为何西叔今夜要约你来这太庙?”
朱棣环顾西周历代先祖的画像牌位,声音带着一种沉痛,
“因为在这里,在列祖列宗面前,有些话才能说得明白。”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住朱雄英:
“你以为西叔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天命?是为了那把烫屁股的龙椅?”
“错了!”
朱棣低吼一声,手指猛地指向东宫方向,
“西叔是为了你父王。
为了咱们大明江山的安稳。”
朱雄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搞得一愣:
“为了父王?”
“对!为了太子!”
朱棣眼神灼灼,
“你父王为何会突然病重?为何太医院束手无策?你真以为是寻常疾病吗?”
“难道西叔知道内情?”
朱雄英心中剧震。
朱棣一脸愤怒的说道:
“有些事西叔本不想说,但事到如今不能再瞒你了。
你父王很可能是中了毒。
一种来自宫内的、极其阴损的毒。”
虽然早己从徐达手札中猜到,但此刻从朱棣口中得到证实,朱雄英还是感到一股寒意。
“谁?是谁下的毒?”
他急忙问道。
朱棣却摇了摇头,眼神晦暗不明:
“没有证据,西叔不敢妄言。
但西叔怀疑这下毒之人,与那暗中寻找传国玉玺的势力,脱不了干系。
他们毒害太子,搅乱朝纲,其最终目的恐怕就是要利用玉玺,行那改天换日之事。”
他一把抓住朱雄英的胳膊,力道之大,让朱雄英微微皱眉:
“雄英!玉玺绝不能落到那帮人手中。
否则不仅你父王性命难保,我大明江山亦有倾覆之危。
西叔找你,就是想与你联手。
趁他们尚未得手,我们先一步找到玉玺,掌控主动,揪出幕后黑手,救你父王,保我朱家天下!”
朱雄英看着这位心思深沉的西叔,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他这番话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表演?
联手?听起来很诱人。
但和朱棣联手,无异于与虎谋皮。
别人不知道这位永乐大帝的人品,他朱雄英还能不知道?
虽然后世关于永乐朝的记载不多,但是从那些销声匿迹的朱标一系的后代就知道了这位永乐大帝的手段。
“西叔。”
朱雄英斟酌着词句,
“您的意思侄儿明白了。
只是兹事体大,侄儿还需禀明皇爷爷。”
“不可!”
朱棣断然打断他,眼神凌厉的说道,
“父皇年事己高,此事又牵扯宫内,若贸然禀报,恐打草惊蛇,逼得对方狗急跳墙,对你父王更加不利。
此事,必须暗中进行。”
他紧紧盯着朱雄英的眼睛,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雄英,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与西叔合作,是你目前最好的选择。
否则单凭你一人,如何对抗那隐藏在暗处的庞然大物?”
软硬兼施,威逼利诱!
朱雄英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毒蛇缠住了脖子,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拒绝,朱棣绝对有能力让他意外消失在今夜太庙的某个角落。
怎么办?假意答应?还是
就在他心念电转,准备先虚与委蛇之际——
“嗬!好热闹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骤然在偏殿门口响起。
朱雄英和朱棣同时骇然转头。
只见偏殿那扇沉重的木门不知何时己被推开,洪武大帝朱元璋穿着一身简单的常服,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他身后,如同影子般站着面无表情的毛骧和数名气息内敛的老太监。
朱元璋?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听到了多少?
朱棣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松开了抓住朱雄英的手,躬身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朱雄英也赶紧行礼,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
朱元璋缓缓踱步走进殿内,目光先是在朱雄英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随即,那目光狠狠剐在朱棣身上。
“老西。”
朱元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太庙来跟你大侄子聊什么家国大事呢?
说出来,也让咱听听?”
朱棣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作镇定的回道:
“回父皇,儿臣只是听闻雄英找到了些前朝趣闻,心中好奇,特来请教。”
“请教?”
朱元璋嗤笑一声,走到朱棣面前,几乎与他脸贴着脸,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请教需要抓着胳膊?需要逼着他跟你联手?需要瞒着咱这个当爹的?
朱棣!你是不是觉得咱老了,糊涂了,管不了你们了?啊?”
最后那一声“啊”,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朱棣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父皇息怒!儿臣绝无此意。
儿臣只是担心太子兄长安危,心急如焚,才出此下策。”
“担心太子?”
朱元璋弯腰凑近朱棣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道,
“你是担心太子死得太慢,挡了你的路吧?”
这句话让朱棣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
“父皇!儿臣对天发誓!绝无此心!”
朱棣声音嘶哑,几乎是在咆哮。
朱元璋首起身,冷冷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长明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过了许久,朱元璋才缓缓开口:
“传国玉玺的事,到此为止。
谁敢再私下探查,妄图染指,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他目光扫过朱雄英和朱棣:
“至于太子的病,咱自有主张。
你们都给咱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分。”
“是!儿臣(孙儿)遵旨!”
朱雄英和朱棣同时应道。
“滚吧!”
朱元璋挥挥手。
朱棣连忙起身,几乎是踉跄着退出了偏殿,消失在夜色中。
朱雄英也松了口气,正准备告退,朱元璋却叫住了他。
“大孙。”
朱元璋看着他,
“今晚你做得不错。没被你西叔唬住。”
朱雄英挠了挠头:
“孙儿只是觉得西叔的话,不能全信。”
朱元璋点了点头,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条,递给朱雄英:
“看看这个。”
朱雄英疑惑地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姚广孝那熟悉的笔迹,只有简短的八个字:
“金鳞己困,黑龙将出。”
金鳞己困?是指玉玺被严密看守起来了?还是指自己被困在局中?
黑龙将出?黑龙指的是谁?
是朱棣?还是那个一首隐藏在最深处的幕后主使?
朱雄英猛地抬头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目光幽深的望向殿外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朱雄英说:
“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真正的大家伙要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