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看着去而复返的朱雄英,以及他身后那几十名蓝玉的亲兵,脸上的肌肉不禁抽搐了一下。
“雄英,既然城外不安宁,回王府暂住自是应当。”
朱棣语气平和的开口说道,
“只是你这些护卫,杀气过重,留在府内恐惊扰了内眷。
不如让他们在府外驻扎,本王自会调派得力人手保你周全。”
朱雄英还没说话,蓝玉亲兵的带队校尉就上前一步拱手道:
“燕王殿下恕罪!
凉国公有令,我等必须寸步不离护卫皇长孙殿下。
殿下若有半分差池,我等提头去见国公爷。”
这话说得硬邦邦,毫无转圜余地。
朱棣眼神一冷,正要开口的时候,只见朱雄英却抢先一步,笑嘻嘻地打圆场:
“西叔,您别介意,我舅老爷就是这脾气,担心我嘛。
这样,让他们住在王府外院厢房总行了吧?绝不打扰您内宅清净。
再说了,有他们在,那些北元细作也好,圣火教的妖人也罢,肯定不敢来触霉头,您这王府不也更安全嘛。”
朱棣深深看了朱雄英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最终点了点头:
“既如此,便依你。
王景,去安排外院厢房,好生招待凉国公的将士。”
“是,王爷。”王府总管连忙应下。
朱雄英这才满意地拉着徐妙锦和徐辉祖,大摇大摆地再次踏入了燕王府。
这一次,他身后跟着一群虎视眈眈的保镖,感觉底气足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天,朱雄英俨然把燕王府当成了自己家。
他不再提回京的事,反而对北平的风土人情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西叔,听说北平的冰糖葫芦特别好吃?能不能让人买几串来尝尝?”
“西叔,您这王府的花园修得真不错,比我东宫的强多了。尤其是那假山,适合捉迷藏。”
“西叔,您平时都看什么兵书啊?能不能借侄儿几本看看?侄儿最近对兵法颇有兴趣。”
他整天在朱棣面前晃悠,问东问西,看似不着调,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试图从朱棣的言行和王府的细节中找出蛛丝马迹。
朱棣被他烦得不胜其扰,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耐着性子应付。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块滚刀肉,软硬不吃,还特别能折腾。
徐妙锦和徐辉祖经过初时的悲伤和拘谨,在朱雄英插科打诨的带动下,情绪也渐渐缓和了一些。
徐辉祖甚至偶尔会和朱雄英一起,在王府侍卫的“陪同”下,在北平城里转悠,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这天深夜,朱雄英躺在床上,正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试探他那位西叔,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脆响。
“嗒嗒”
声音很轻,若有若无,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朱雄英一个激灵坐起身,屏息细听。
声音似乎来自窗外不远处的花园。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悄悄推开一条缝隙朝外望去。
月色如水,洒在庭院中。
只见花园的石亭里,不知何时竟点起了一盏昏黄的灯笼。
灯笼旁,两个人影正相对而坐,中间似乎摆放着一副棋盘。
其中一人,身形挺拔,穿着常服,赫然是燕王朱棣。
而另一人,身形瘦削,披着一件深色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
但朱雄英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姚广孝。
这么晚了,这两人偷偷摸摸在下棋?
朱雄英好奇心大起,也顾不上危险,悄悄打开房门溜了出去,借助花木的阴影,小心翼翼地朝着石亭靠近。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先是朱棣低沉的声音:
“大师此局,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杀机,步步紧逼啊。”
然后是姚广孝那带着一丝缥缈的声音:
“王爷过誉。棋如世事,不过顺势而为。
只是这盘中,多了一颗不安分的棋子,扰了清净。”
朱雄英心里一突,不安分的棋子?说的是我?
朱棣落下一子,声音听不出情绪:
“棋子虽跳脱,却也引来了过江猛龙,搅浑了池水。
只是不知这水浑之后,是利于摸鱼,还是会淹死渔夫?”
姚广孝轻笑一声:
“水浑方能见真章。
猛龙虽凶,终究是客。
倒是那潜藏于淤泥之下的金鳞,若能把握时机,借势一跃,或可风云化龙。”
金鳞?又是金鳞!朱雄英心头狂震。
朱棣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
“化龙谈何容易。上有青天,下有深渊,西周更是群狼环伺。”
“青天高远,未必能察秋毫之末。
深渊虽险,亦能藏身。”
姚广孝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至于群狼?驱狼吞虎,亦是王道。
王爷,该您落子了。”
亭中陷入了沉默,只有棋子偶尔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
朱雄英躲在暗处,听得心惊肉跳。
这两人哪里是在下棋,分明是在讨论谋反。
朱棣的野心,姚广孝的怂恿,几乎己经摆在了明面上。
而那个“金鳞”,似乎指的是某种契机,或者某个人?
就在他全神贯注偷听之时,脚下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枝。
“咔嚓!”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亭中的对话戛然而止。
朱棣冰冷的目光和姚广孝隐藏在帽檐下的视线,瞬间看向了朱雄英藏身的方向。
“谁在那里?”
朱棣厉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