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林卫东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刚刚还失魂落魄的脸上,瞬间被一种荒谬和愤怒所取代。
他猛地一拍桌子,指著陈屹的鼻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起来:“你这个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再说一遍!”他几乎是咆哮著,“你们凭什么怀疑我?证据呢!拿证据出来!”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倒让赵援朝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困惑又压了下去。
“证据?”赵援朝冷笑一声,重新掌握了主动权,“我们公安办案,要是没点证据,会随随便便找到你一个副厂长头上?”
“林卫东,我劝你老实交代!”赵援朝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前天晚上,你是不是跟许梅见过面?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见这话,林卫东的反应有些不自然。
陈屹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然而,林卫东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那丝慌乱只是一闪而逝,他立刻就恢复了镇定,甚至还扯出一丝冷笑。
“前天晚上?赵队长,你这个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他施施然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中华”牌香烟,这在当时可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
他自己抽出一根点上,却完全没有分给赵援朝等人的意思,自顾自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
烟雾后面,他的表情显得越发倨傲和不屑。
“前天晚上八点半,我的司机小刘就把我送到了江城火车站。我坐的是九点半去省城的火车,今天中午十二点一刻才刚回来。”
他看着赵援朝,一字一顿地说道:“从前天晚上八点半开始,到今天中午,我根本就不在江城!请问赵队长,我怎么去杀人?难道我会分身术吗?”
“不在场证明?”陈屹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林副厂长,不在场证明是不是有效,不是你说了算,是我们警方调查之后说了算。
林卫东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他眯起眼睛,重新审视著这个从始至终都异常冷静的年轻人。
“好啊。”他嗤笑一声,把烟灰弹在光亮的水磨石地面上,“那你们就去查。我等着你们的结果。现在,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各位可以离开了吗?我刚出差回来,很累,而且厂里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我处理。”
他这番话,已经不是送客了,而是直接下逐客令。
“林卫东!”赵援朝的火气又上来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在跟你说的是人命案子!你必须配合我们的问话!”
“配合?”林卫东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在宽大的办公室里踱起了步。
“赵队长,我再重申一遍。第一,许梅的死,我很震惊,也很难过,但这件事,跟我没有半点关系。第二,我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你们怀疑不到我头上。第三”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援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我岳父是市商业局的马振华。我想,马局长应该也不希望看到,他的女婿被公安局的同志,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当作杀人嫌疑犯一样审问吧?”
马振华!
市商业局的一把手!
这三个字一出口,办公室里的气压瞬间低了好几度。
王建国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额头上渗出了冷汗,那可是市里实权部门的头头,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他们喝一壶的。
赵援朝的脸色也变得铁青,他紧紧地攥著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胸口剧烈地起伏著。
他愤怒,他不甘,但他更清楚,林卫东说的是事实。
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硬要动林卫东,别说他这个刑侦队长,就算是邱局长亲自来,都得掂量掂量。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是这个年代颠扑不破的真理。
一时间,整个审讯陷入了僵局。
林卫东看着赵援朝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他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后,重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几位,还有事吗?”他明知故问。
赵援朝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陈屹的目光,却被林卫东办公桌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支插在笔筒里的“英雄”牌钢笔。
在阳光的照射下,黑色的笔杆泛著光泽。
但吸引陈屹的,不是这支笔本身。
而是这支笔,没有笔帽。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对上了林卫东那双倨傲的眼睛。
这一次,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赵援朝等人还在为林卫东的后台感到棘手和憋闷,完全没有注意到陈屹的异常。
他们只看到,这个一直很沉稳的年轻人,突然迈开步子,径直走到了林卫东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
“林副厂长,我们,好像还没问完。”
林卫东正享受着压制住这群警察的快感,冷不防被陈屹打断,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陈屹,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和一丝警惕。
“你还有什么事?”他的语气冰冷,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我说了,我没什么好跟你们谈的。”
陈屹没有理会他的态度,只是伸出手,指了指他笔筒里那支没有笔帽的钢笔。
“林副厂长,你这支英雄钢笔,挺漂亮的。”
他的开场白,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援朝和王建国面面相觑,搞不懂陈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是聊钢笔的时候吗?
林卫东也是一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钢笔,随即冷哼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陈屹笑了笑,那笑容在林卫东看来,格外刺眼,“我就是有点好奇,这么好的一支笔,怎么没有笔帽呢?”
这个问题,看似随意,却像一根针,轻轻地扎在了林卫东的神经上。
他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笔帽?”他含糊地说道,“可能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吧。一个笔帽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的语气虽然依旧强硬,但陈屹却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闪而逝的慌乱。
他在撒谎,陈屹的心里,瞬间就有了底。
“是吗?”陈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一边说,一边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证物袋装着的东西。
正是昨天早上在小树林里找到的。
“这个笔帽,林副厂长,你眼熟吗?”
陈屹将笔帽放在桌前,推到了他的面前。
林卫东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笔帽,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大脑,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宕机了。
而现在,林卫东的反应,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看来,林副厂长是想起来了。”陈屹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继续不紧不慢地加著码。
“这个笔帽,是我们昨天晚上,在厂区东边,引水河旁的那片小树林里找到的。”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不再是倨傲和不屑,而是被一种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惊恐和迷茫所取代。
“小树林?”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你们在小树林找到了我的笔帽?”
陈屹将他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笑道。
“林副厂长,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前天晚上,许梅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而我们,就在年轻人经常约会的小树林里,发现了搏斗的痕迹,发现了属于你的,刻着‘革命友谊’的钢笔笔帽。”
“现在,你还想跟我们说,你跟许梅的死,没有关系吗?”
“不不是的”林卫东彻底慌了,他语无伦次地摆着手,“我没有我没有去小树林我真的没有”
“没有?”赵援朝此刻也完全反应了过来,他配合著陈屹,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喝,“证据就摆在眼前,你还敢狡辩!”
他指著林卫东,“林卫东,我告诉你!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跟许梅有不正当关系,前天晚上你们在小树林约会,因为某些事情发生了争执,你一怒之下,杀了她,然后把她扔进了引水河!对不对!”
赵援朝这番话,是根据陈屹的眼神暗示,结合现有线索,做出的最大胆,也是最直接的指控。
“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林卫东被这番指控吓得魂飞魄散,他连连后退,直到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铁皮文件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的金丝边眼镜歪到了一边,头发也乱了,整个人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副厂长的派头。
“我”林卫东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承认我和许梅的关系,不一般,但我真没想杀她。”
这句话,虽然在众人的预料之中,但从林卫东嘴里亲口说出来,还是让赵援朝和王建国精神为之一振!
“继续说!”赵援朝厉声喝道,乘胜追击,“前天晚上,你们是因为什么发生了争执?”
“我”林卫东的眼神闪烁,张开的嘴又给闭上了。
陈屹见此,缓缓开口。
“林副厂长,事到如今,顽抗到底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林副厂长闻言,却依旧没有说话的意思,这让陈屹等人不由的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