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凤鸣阁,秦州城内已是华灯初上。
陈世美沿街缓步而行,脑中仍在回响方才韩琦的话语。
自己拍韩琦马屁,是寻思对方作为“大宋一省之长”,能给自己政策上的方便,可韩琦又为何要向自己示好?
正思忖间,忽听身后一声轻唤。
“陈大哥!”
陈世美转身望去,只见白玉堂正抿唇望他,神情间颇有些踌躇,似有话要说。
“白姑娘?”陈世美停下脚步:“可是还有事?”
白玉堂上前半步,一双明眸直视陈世美,咬了咬下唇,终于开口:“陈大哥,兰姨刚才跟我说,青楼这般地方,最是消磨男子志气,也易生是非。秦姐姐那般好的人,你……你莫要姑负了她。”
陈世美一怔,不由失笑:“白姑娘误会了,陈某此来,实有正事要办。”
白玉堂一副“我早已看透”的神情:“兰姨还说男子来青楼取乐,总有许多借口。不是友人相邀推却不得,便是商谈要事身不由己,再不然便是只听曲看舞,清清白白……”
她扳着手指,如数家珍,显然是从薛兰那儿听了不少“经验之谈”,此刻竟学得有模有样。
陈世美哭笑不得,知这姑娘认死理,干脆不再辩驳:“白姑娘教悔,陈某记下了。”
白玉堂面色稍霁,忽又挺起胸膛,信誓旦旦。
“陈大哥放心!我白玉堂虽是女子,却也懂得‘信义’二字。今日之事,我必守口如瓶,绝不告诉秦姐姐!”
她神情郑重,又压低声音补上一句:“只是……陈大哥你可莫要再有下回了,秦姐姐若知道了定然伤心。”
陈世美看着她这副“我替你保守秘密但你得听话”的模样,是好笑又无奈,点点头,转身继续往前走。
华灯初上,沿街西域胡商的摊子渐次点亮琉璃灯。
白玉堂到底是少女心性,很快便被一把镶崁着彩色宝石的小巧匕首吸引,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多瞧几眼。
“喜欢?”陈世美驻足问。
白玉堂摇摇头,收回目光,轻叹一声:“看看罢了,先前盘缠尽失,方才兰姨虽接济了些,却还得留着买马、置办行头,须省着用。”
言语间,颇有些“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愁绪。
“买马?”陈世美追问:“白姑娘急着用马?”
“自然!”白玉堂眸中光彩复现:“我要去绥远县寻那陈世美切磋武艺,总不能腿着去吧?”
陈世美苦笑:“白姑娘,你就非得找陈驸马切磋不可?”
白玉堂理所当然道:“那自然,都说他陈世美是当今年轻一辈顶尖的人物,又与展昭齐名,我若胜他,到时候江湖上谁人不识我白玉堂!”
陈世美听得额角青筋直跳……
不行,得给这傻丫头上上思想政治课,免得日后真找上门来,自己还得挨顿揍。
他停下脚步,转向白玉堂,神色郑重:“白姑娘,你一心寻陈世美、展昭切磋,所求究竟为何?”
白玉堂不假思索:“自是扬名立万,做一个人人敬仰、逍遥天地间的大侠女!”
陈世美再问:“那依姑娘之见,何谓‘侠’?”
白玉堂略一思索,朗声道:“侠者,自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惩奸除恶,扶危济困……总之,话本都是这么写的!”
陈世美摇摇头,目光望向远处巍峨的秦州城楼,沉声道:“依陈某浅见,八字可概括。”
“哪八字?”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白玉堂喃喃重复这八字,初时不解,细细品味,只觉得这短短八字,竟似有千钧之重,与她往日所闻的“快意恩仇”截然不同,那浩然之气扑面而来,一时竟怔。
“不错。”
陈世美见她有所触动,继续道:“好勇斗狠,切磋胜负,不过是匹夫之勇,算不得真侠,亦难成真正令天下敬仰的侠名。
便说那南侠展昭,江湖敬仰,非因他打败了多少高手,而是他多年来锄强扶弱,解民倒悬。更难得的是,他能为护佑清廉正直的包拯包大人,甘愿投身公门,以一身武艺护卫法度纲常,此方是‘侠’之更深处。”
白玉堂静静听着,眼中光彩流转,似有明悟。
她自幼在陷空岛习武,听得多是江湖恩怨、武功排名,何曾有人与她说过这等道理?
良久,白玉堂后退半步,朝陈世美郑重抱拳一揖,神色肃然:“陈大哥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往日我只知学武争胜,实在浅薄。武艺高低并非侠之根本,心怀苍生、行止大义,方是真侠道!
玉堂……受教了!”
陈世美心中暗松一口气,面露欣慰:“那白姑娘还打算去寻陈驸马切磋么?”
白玉堂忙摇头,俏脸上露出几分愧色:“不去了!玉堂如今想来,实在羞愧。陈驸马戍守边关,力抗西夏,保境安民,正合陈大哥所言为国为民之大侠风范,那一阕《破阵子》更是何等壮怀激烈!
能写出这般词句、行此等事功之人,岂是寻常争强好胜之辈?我若再去寻衅,岂非不知轻重,徒惹笑话?”
陈世美听着她这番发自肺腑的夸赞,饶是他脸皮不薄,此刻也不禁有些耳根发热,心中连道“惭愧惭愧”,面上却强作淡定,继续诱导。
“白姑娘能明此理,甚好。江湖路远,愿姑娘日后武艺精进之时,亦不忘今日之言,万不可再有找陈世美切磋的念头。”
“那自然!”
“口说无凭,你发誓!”
“玉堂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