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来到码头,远远就听到货船的“嘟——呜——”声,沉闷而悠远。
大批手持棍棒的汉子,正不断涌向三号码头的仓库区。
看来今天这事,小不了。
杨旭挤开围观争吵的人群,来到对峙最前方。
致公堂在码头的负责人,人称“铁臂陈”的陈四海,捂着淌血的骼膊,见到杨旭,象是看到了救星。
“杨先生,你来得正好!这帮台山佬,无缘无故就砸我们的货,还有几个兄弟被打断了手脚!”
事态已经很严重。
杨旭却没有立马追究对方的责任,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两百美元,递给陈四海。
“先带兄弟们去看医生,把伤处理好,这里交给我。”
陈四海接过钱,重重哼了声,带着几个受伤的兄弟离开了现场。
杨旭望向带头闹事的人。
这人他也认识,王子强,台山同乡会分出来的散股势力,做些码头零工、拉马车、收保护费之类的活计。
“王子强,现在是什么时期?华人都在为抗日奔走,你带头来找致公堂的麻烦,是我们捐的钱不够多?”
王子强举起手里柴刀直指杨旭。
“小子,我劝你说话客气点!按辈分,我他妈是你叔叔辈!”
“我做人有个原则,”杨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在得不到尊重的时候,我可不管对方是否男女老少。”
“少他妈在这儿唬人!”王子强啐了口唾沫,“今天这事,就怪你!”
“你他妈成立什么施工队!调走码头大部分工人,我的工人见你们仓库活多人少,就全跑你那边去!”
“现在老子没人了,不来找你要点?”
这理由,离谱到可笑。
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敢带着五十多号人来致公堂的地盘闹事?
这个借口,明显太过牵强。
“犯不上借这点由头动手,要么是你收了好处,要么是受人指使,对吧?”
王子强脸上的横肉抽动了一下。
“笑话!我王子强什么身份?会替别人卖命?”
“哦?”杨旭反问,“这么说,你承认是替别人卖命了?”
王子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绕了进去。
这个叫杨旭的小子,果然不是什么善茬,三言两语就想套话。
杨旭没时间再耗下去,不等对方开口,便下了最后通谍。
“关键时期,我不想找你麻烦。医药费,货物损失费,误工费,一个子都不能少,今天就得交出来。”
“想让老子赔钱?”王子强把柴刀往肩上一扛,“你他妈得问问我身后的弟兄们,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五十多个汉子,齐齐从身后抽出雪亮的斧头。
还没等杨旭说话,旁边就传来陈黑仔震天的咆哮。
“扑你啊呜!给我弄死他们!”
匆匆赶来的陈黑仔,根本没兴趣听什么前因后果。
见面就干,这就是江湖人的逻辑,与生意人的盘算,截然不同。
双方人马瞬息扭打成一团,棍棒与斧头碰撞,铁刃劈裂木杆的脆响、骨裂的闷哼与嘶吼交织。。
在码头执勤的两名警察见状,对视一眼,立刻跑回去叫支持。
更混乱的是,那些在码头装卸货物的美国人、爱尔兰人、黑人,见到华人内斗,非但没躲,反而添加了战团。
这些人就是这样,能趁乱揍几个华人,对他们来说是种廉价的娱乐。
这三百美元的身份象征,可不能在这种场合弄脏。
随后抄起地上的铁管,径直冲入混战人群。
但他下手很有分寸,对付同胞,铁管只对着手腕、脚踝这些地方砸。
一管下去,对方立马吃痛松开武器,暂时失去战斗力,却不至于重伤。
可对于那些趁乱下黑手的洋人,杨旭就没那么客气了。
他下手毫不留情,直接朝着脑袋砸去。
一钢管下去,就是一个老外额头迸裂,鲜血直流,闷哼着倒在地上。
几个原本还想冲进来的洋人,看到这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下手如此凶狠,吓得立马掉头就跑。
谁也不想招惹这个活阎王。
在杨旭和陈黑仔恐怖的战力下,王子强带来的五十多人很快就被打趴在地,一个个抱着手脚翻滚哀嚎,连爬都爬不起来。
也就在这时,白人警察的增援赶到了。
警笛长鸣,十几名警察冲了过来,将在场所有参与斗殴的人,全都用枪指着,押上了警车。
警局的局长办公室,托马斯局长悠闲抽着雪茄,满屋都是肉眼可见的浓烟。
“一个人,保释金一百五十美元。”
被抓进来的有三十七个人,那就是五千五百五十美元。
这笔钱,快赶上两千五百个工人一天的工资。
“我记得之前的保释金,一个人是五十美元。怎么这次,涨了这么多?”
“我不想跟你废话,黄种人。”托马斯把雪茄摁在烟灰缸里,“不交钱,就全部审前羁押一百八十天。等开庭之后,我保证再关你们两年。”
刚拿到五万美元的赞助,还没焐热,就要先掏出去五千多。
今天王子强找事的借口如此离谱,加之这临时的天价保释金,这是有人在给杨旭做局?
看来,这个警察局长,是时候换个听话的人来做了。
为了不让兄弟们在局子里受苦寒心,也为了不浪费时间,杨旭选择妥协。
他让人去取了五千五百五十美元的现金过来。
但这不代表他怂了。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
夜里,致公堂内堂。
陈黑仔光着膀子,正在往自己青紫的骼膊上擦着活络油。
陈师爷拿着算盘,手指翻飞,清点着这次损失。
“阿旭,这次货物的赔偿和人员的保释金,加起来我们就损失了一万八千多美元。”
“王子强那边的赔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来。”
“不会送来了。”杨旭端起茶杯,平静开口。
他顿了顿,又问。
“对了,陈师爷,这次基金会拨下五万美元的事,还有谁知道?”
陈师爷停下拨弄算盘珠的手,想了想。
“这件事,除了坐馆大佬,就只有我,你,黑仔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