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巷弄深处，藏着一栋不起眼的二层小楼。
留声机里正流淌着周璇的《天涯歌女》，那吴侬软语的腔调，给这午后的旧金山，添了几分江南水乡的慵懒。
一个穿绿色旗袍的女人，正拿着小巧铜制喷壶，侍弄窗台那盆半开的茉莉。
旗袍的开衩恰到好处，随着她弯腰的动作，一双纤秾匀称的小腿若隐若现。
“云锦啊，这房租都拖了三个月，你看什么时候能凑齐？”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妈站在门口，脸上写满为难。
苏云锦放下喷壶，柔声回应：“刘大姐，再宽限几日。等我手里这批苏绣卖出去，就立刻给您补上。”
刘大姐叹气，摇摇头走了。
她刚走，杨旭便上楼来到门口。
“1933年，初登云祥阁，便以一支‘霓裳羽衣舞’摘得花魁名号。”
“1934年，转投醉仙楼，力压当时的名妓柳玉茹，引得富商豪掷千金，只为求一夜共话。”
“接着连续两年，带领醉仙楼小娘，连败周边所有书院，赢得‘妓艺群芳冠’的殊荣，被誉为男人的克星，绰号苏三娘。”
苏云锦闻声，半捂着嘴，发出银铃般的轻笑，那笑声里带着几分慵懒和看透世事的倦怠。
“都是些过往云烟，不提也罢。”
她转过身，用丹凤眼上下打量着杨旭，饶有兴致开口：“怎么，这次又是哪家书院的老板，派你这俊后生来说项？”
杨旭没有回答，径自走进屋里，将油纸包好的巧克力曲奇，轻轻放在梨花木圆桌上。
苏云锦看见那盒点心，原本慵懒的姿态收敛了些许。
“你倒是有心，还知道我好这口洋玩意儿。”
她捏起一块曲奇，却没有吃，只是放在鼻尖轻嗅，“跟之前上门就拿钱说事的粗人，不太一样。”
杨旭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请允许我做个介绍，在下洪门杨旭。”
“刚刚都听到了。要不要考虑帮我个忙？你的困境，我马上能解决。”
苏云锦没接话，反而款款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对着镜子，先用粉扑在脸颊上轻轻拍了层香粉，那细密的粉末扬起，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气。
接着又打开小巧的银质胭脂盒，用小指的指甲盖，挑起一抹殷红的膏体，细细涂抹在嘴唇上。
那股混着蜂蜜甜味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收拾好装扮，她才缓缓起身，走向杨旭。
她没有立即坐下，而是俯下身，双手撑在杨旭坐的椅子扶手上，将他困在自己与椅背之间。
混合着兰花、蜂蜜与女人体香的独特气息，熏得杨旭神思晃荡。
“小弟弟，想请姐姐帮忙，可不只是带盒点心就够的哦。”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吐出的热气吹拂在杨旭的耳廓上，带来阵阵酥麻。
指尖蹭过衣领，带着微凉滑向锁骨，轻轻打圈时，杨旭都能感到麻痒顺着皮肉直窜心底。
这套组合拳，换做任何男人，恐怕早已心猿意马，缴械投降。
杨旭的身体确实出现了通体的僵硬，喉结也不受控制滑动。
这女人是天生的尤物，懂得如何将自己身体的每寸优势都发挥到极致。
然而下一秒，杨旭主动向前倾身，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苏三娘的手段，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这用来对付寻常男人的招数，用在我身上，是不是有点高看自己了？”
苏云锦的动作顿住了。
她发现这个年轻男人的反应，完全超出了预料。
没有脸红，没有躲闪，更没有猴急伸手，那双眼睛里，只有纯粹的欣赏，象是位品鉴古董的专家，在评价一件稀世珍品。
杨旭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
猛然抬手，抓住了那只在他锁骨上作乱的柔荑。
将手牵到自己唇边，却没有亲吻，只是用嘴唇轻轻碰了下苏云锦的手背。
“你这香用得极妙。窗台的茉莉，身上的香粉，是清雅的兰花香，都只是铺垫。”
“真正勾人的，是你唇上那抹带着蜜糖甜腻味道的唇脂。清雅与甜腻，看似冲突，却能扰乱男人的心神，让他既想靠近，又不敢亵读，这分寸感，实在高明。”
杨旭的嘴唇贴着手背，温热的气息让苏云锦的手指微微蜷缩。
“苏小姐，你调的不是香，是人心。”
苏云锦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武器，失去了作用。
这哪里是什么猎物，分明是个比她更懂得狩猎的顶级猎人。
杨旭松开她的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重新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我请你出山，不是让你去伺候男人。”
“而是要你教出一群能让全旧金山最有权势的男人，都心甘情愿跪倒在她们石榴裙下的女王。”
“你的房租，你的困境，在我这里，连问题都算不上。”
“我给你一个重新执掌整个唐人街风月场，制定新游戏规则的机会。”
杨旭用指尖将香烟推到苏云锦面前。
“现在，可以谈谈价钱了吗？苏三娘。”
苏云锦的笑声在屋里漾开，带着种猫捉老鼠的得意。
“你的脑子倒是很能扛。”
她用手指点了点杨旭的额头，然后视线缓缓下移。
“不过嘛，你的小兄弟，好象跟你分了家。”
杨旭顺着指向看去，西装裤链的位置，确实有些不成体统的凸起。
杨旭非但没有半分尴尬，反而坦然迎上她的目光，低声笑道：
“面对云锦这样的绝代佳人，若没有半点反应，岂不是对你魅力的最大侮辱？”
苏云锦并不说话，只是含笑转身，走到门口，“咔哒”一声，将房门锁上。
接着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
房间里的光线霎时昏暗下来，只有几缕阳光从缝隙里挤进，在尘埃中跳舞。
她背对着杨旭，开始解开旗袍的扣子。
“你提的女王计划，姐姐没兴趣。”
“不过看你那么俊，嘴还那么甜，姐姐今儿可以免费伺候你。”
可杨旭好似不在乎眼前尤物发出的擂台邀请，而是迅速站起身。
苏云锦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双臂被从身后抓住。
“恩……”
这突兀的动作，让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娇喘。
“苏小姐的皮肤，触感细腻如上好的绸缎，却又带着习武之人才有的紧致。”
“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更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来作践自己。”
“我不是那个书生。”
书生。
这两个字，像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了苏云锦的心里。
她身体所有动作都停滞了，那份刻意营造的妩媚和慵懒瞬息崩塌。
她用力咬住自己下唇，力道大到嘴唇渗出一缕鲜红。
苏云锦甩开杨旭的手，胸膛剧烈起伏，那双丹凤眼里燃起熊熊怒火。
她抄起窗台的铜制喷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地上。
“哐当！”
喷壶被摔得变了形，在地上滚了几圈。
“你为什么要提他！”
这声嘶吼，里面是压抑了太久的委屈、不甘与怨恨。
杨旭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到。
半响，等苏云锦情绪稍微稳定后，杨旭才开口道。
“今天话说重了，改日再来赔罪。”
说完，便从容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