馀蕙兰的针线活极好
她将原本过于宽大的衣物改小了一些,穿起来合身了许多,不再显得滑稽。
袖子上的裂口也完全看不出来曾经裂开过。
馀蕙兰将那些缝制好的香囊装进一个粗布挎包,背在了身上,就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这次换的钱,得再买些碎布头回来。
江晏提着刀,跟着馀蕙兰一起出了门。
走出院门,凛冽的晨风扑面而来。
江晏深吸一口气,清冷的气息让他精神一振。
他们所在的这片局域,是清江城北边的棚户区。
整个棚户区是一个狭长的型状。
放眼望去,低矮、歪斜的窝棚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杂乱无章地蔓延开去,脚下是混杂着污水的泥泞小路。
缕缕炊烟从一些窝棚里升起,带来一丝烟火气,却更显得环境破败。
若从高空俯瞰,清江城如同一个巨大的内核。
而棚户区,就象一层层灰暗肮脏的外壳,从四面八方向内收紧,紧紧包裹着这座巨城。
东、南、西、北,每一个方向,都有棚户区存在。
棚户区,是一道比城墙更有效的壁垒,将城里城外隔绝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若遇到大量妖魔来袭,棚户区的人,足够填饱妖魔的肚子。
江晏和馀蕙兰沿着狭窄的巷道向护城河方向走去。
越靠近河边,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棚户区靠近护城河的这一片,相对“繁华”一些。
一些用木屋铺面、地摊,沿着河边排开,形成了一条自发的市集。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
护城河水的腥腐气、食物的香气、堆积垃圾的恶臭、便桶的臭味、不知名的肉香味以及人们身上散发的汗酸怪味混合在一起,刺激着鼻腔。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哭闹声、粗鲁的呵斥声混杂一片,充满了底层挣扎的喧嚣。
江晏的目光扫过那些摊位。
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但无一例外都透着劣质和昂贵。
那些粗粮,颜色发暗,夹杂着砂石。
所谓的“上等粗盐”,颜色灰黄,结着块状,一看就有毒,还卖那么贵。
“呸!”
布匹则是城里人淘汰下来的,价格却高得离谱。
这就是城里老爷们施舍给“看门狗”的活路。
用拼死从野外弄来的东西换来微薄的资财。
再以高昂的价格买回城外没有的物资。
由于天黑之前必须回到木围墙内,棚户区的人在外面的活动范围并不大。
能种植的土地很有限,能搜寻到的东西也不多。
馀蕙兰熟门熟路地走向一个挂着些布头、线团的货郎摊子。摊主是个干瘦的汉子。
他看到馀蕙兰丰腴的身段,眼露淫光。
又瞥见了她身后眼神锐利,腰间佩刀的江晏,脸上的表情立刻收敛了几分。
“乔老板,这些香囊,您看看。”馀蕙兰将挎包递过去,声音诺诺。
乔货郎拿起几个香囊,装模作样地翻看了一下针脚和填充物:“恩……针脚还行,就是香料味淡了点。老价钱,二十个香囊二十文钱。”
馀蕙兰抿了抿嘴,习惯性地想应下。
她以往都是这个价。
“等等。”江晏上前一步,“乔货郎,这香囊的针脚密实。二十个香囊,二十五文。”
他听馀蕙兰说过价格,知道这家伙肯定压价。
二十个香囊只卖二十文的话,扣除成本,两个只能赚一文钱不到。
乔货郎抬眼看向江晏。
这人虽是个少年,但腰间那挂着那刀,刀柄上沾着洗不净的黑褐血渍。
很明显是一个刚从跟魔物厮杀还能活下来的守夜人。
乔货郎眼皮跳了跳,脸上堆起笑:“哎哟,是守夜人兄弟啊,辛苦辛苦。”
“行吧,二十五文就二十五文,就当照顾老主顾了。”他麻利地数出二十五枚边缘磨损的小铜钱递给馀蕙兰,又指了指摊上的碎布头,“碎布头,要吗?”
“再要一斤碎布头。”江晏替馀蕙兰回答。
馀蕙兰接过铜钱,从中数出十枚,换了布头。
离开货摊,馀蕙兰小声说:“叔叔,多亏了你,多赚了五文钱呢。”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雀跃。
江晏点点头:“嫂嫂手艺好,值这个价。”
目光扫向一个铺子,“走,去买鞋。”
铺子里光线昏暗,一个头发微白的老汉正眯眼缝补着件破袄。
这是江晏在棚户区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老人。
棚户区里,很少有老人,大部分人都只能活到四五十岁。
见有客人,老汉连忙放下活计,堆起笑:“小哥,看看?有城里的旧衣,结实耐穿,还有几双新纳的靴子。”
江晏的目光落在了一双尺寸偏小的黑色皂头布靴上。
靴子不是新的,但针脚细密,鞋底厚实,正是他需要的。
他拿起来掂了掂,又比了下,略大了一些。
不过没关系,往前面垫一些草就行了。
这样还能穿得久一点。
“这靴子怎么卖?”江晏开口询问。
老汉搓了搓手,夸赞道,“小哥好眼力,这靴子厚实,能顶冬寒,配你这身守夜人的黑衣,顶顶好!五十文,不二价。”
江晏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从怀中数出三枚大钱,拍在柜台上。“三十文。”
老汉脸上笑容一僵,看了看钱,“不行!我三十五文进的货!”
江晏捞起柜台上的三枚大钱,作势欲走。
老汉一把将他的手摁住,把三枚大钱抢了下来,叹了口气,“成吧,小哥是守夜的,不容易,三十文就三十文。老汉亏本卖你!”
江晏让老板送了自己一些碎布,塞进了靴子里,然后脱下露着脚趾头的破草鞋,换上新靴子。
厚实的鞋底踩在地上,隔绝了地面的冰冷湿气,脚感舒适,让他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他原地踩了踩,满意地点点头。
馀蕙兰在一旁看着,心疼那三十文钱,但看到叔叔穿上新靴子后挺拔了些的身姿和脸上的满意,又觉得这钱花得值。
江晏的目光转向铺子里挂着的几匹颜色暗淡,但质地细软一些的棉布。
他指着其中一匹浅青色的棉布,对老汉说:“再扯……够做一身衣裙的布。”
老汉这下真有些惊讶了,棚户区能扯整身新衣料的可不多,尤其还是给女人扯。
他看了看江晏身边的馀蕙兰,后者正低着头,手指绞着挎包的背带,显然也没想到叔叔会买这个。
但她很聪明,知道在外面的时候,男人说话不能插嘴。
“小哥,这棉布可不便宜……”
“扯。”江晏言简意赅。
老汉不再罗嗦,也不去量尺寸。
他当了一辈子裁缝,那双常年在烛火下缝制衣服的眼睛虽然不太好用了,但依然精准。
只是扫一眼馀蕙兰丰腴的身形,就拿起剪刀裁下足够做一身衣裙的布料。
这块布花了江晏五十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