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的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吸得干干净净。
陆禹跟着保镖往上走,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与楼下的汗臭血腥气判若两个世界。
走廊两侧挂着几幅装裱精致的字画,月光通过雕花木窗,在绢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保镖在一扇雕花木门旁停下,伸手虚拦:“孙小姐在里面,您请。”
陆禹刚要推门,门内突然传来个清冷的女声:“让他在外面等着。”
保镖立刻躬身应是,转头对陆禹做了个“稍候”的手势,自己则垂手立在门侧,像尊石雕。
陆禹挑眉,这孙小姐架子倒是不小。
他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低头能看见楼下格斗场的混乱渐渐平息,只有零星的骂声和银元碰撞的脆响飘上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门内才又传来声音:“进来吧。”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更浓郁的兰花香扑面而来。
房间极大,家具陈设都是西洋样式,却在墙角摆着个中式的博古架,上面搁着几件青瓷。
最惹眼的是房间中央,立着的一架描金屏风,绣着《富春山居图》的片段,将里间的女人遮得严严实实。
“站在那里就好。”
女声从屏风后传来,隔着纱纹,看不清里面人的轮廓,只能隐约看见个坐着的身影,指尖夹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从屏风顶上袅袅升起。
陆禹刚要迈步,守在门后的两个黑西装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眼神警剔。
“怎么,孙小姐请人进来,还要拦着?”陆禹嗤笑一声,往后退了半步,作势要转身,“既然不欢迎,那我走便是。”
“有性格。”屏风后的女声带着笑意,“让他过来。”
黑西装立刻收了手,退回原位。
陆禹走到屏风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能闻到屏风上的木架带着淡淡的霉味,象是有些年头了,大概是古董。
“阁下姓孙,我叫你孙小姐?”
“你可以这么叫。”对方答得含糊,指尖的香烟在烟灰缸里轻轻磕了磕,“废话不多说,你刚才的打斗,我都看了,还还不错。”
“然后呢?”
“明天一早,我与人有一场赌局。”屏风后的身影换了个姿势,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出轻响,“原本定了三个人,有一个临时出了点意外,你是备选。”
陆禹挑眉:“赌什么?”
“赌什么都不重要,你少打听。”屏风那头甩锅一带银元,孙小姐掐灭烟头,豪气的宣布:“一百个大洋,送你了,明天不管你敢不敢来,这些钱都是你的了。”
一百个大洋在上海滩够买半栋小楼了,陆禹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里面的几块银元硌得慌,他还看不上。
“孙小姐别说我狂妄,这点钱我还真看不上?”又把银元扔回过屏风,陆禹找来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
屏风后的动作顿了顿,孙小姐没有看一眼银元,而是感觉有些意外:“哦,你想要什么?”
“我不要钱。”陆禹盯着屏风上绣着的远山,声音沉了下来,“我只要你一个承诺,承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上海都不许有人,对任家出手,特别是青帮的人。”
他没提烂赌强,也没说地契的事,只挑了最关键的节点,在上海滩,他相信眼前的女人,手眼通天,一定能拦住那群无恶不作的青帮分子。
屏风后沉默了片刻,香烟燃烧的“滋滋”声格外清淅。
“任家,闸北开缫丝厂的那个?”
“是。”
“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
又一阵沉默,陆禹能感觉到屏风后的目光在打量自己,象在评估这笔交易的价值。
“可以。”终于,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青帮那边我可以帮先你打好招呼。但你记住,明天的赌局,必须赢。”
陆禹转身就走:“你答应先帮我是吧,孙小姐爽快,成交!。”
“等等。”对方突然叫住他,“明天卯时,静安市门口会有人接你。记得你的承诺,别迟到。”
“知道了。”
陆禹拉开房门,走廊的月光洒在他身上,竟觉得比房间里的兰花香更让人舒服。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屏风后的女声对保镖吩咐:“去查查这个陆禹,还有他和任家的关系。”
“是,小姐。”
夜风顺着楼梯灌上来,带着格斗场残留的血腥气,陆禹深吸一口,取下无用的面具,丹田处的清凉感冲淡了灸热感。
平时到这个时候,都会发作的“热病”已经不再,他感觉身体从未这般良好,一举一动间充满了力量。
特别是五感,陆禹甚至能听到孙小姐,对下属吩咐的内容,几乎一字不漏,完完全全都进入他耳里。
走出88号,江潮的腥气裹着晚风扑来,陆禹攥紧腰间的银元袋,丹田处纯阳火与尸气撞得厉害,闷疼象要炸开。
“先生留步。”身后传来柔嗲的声音。
穿水红旗袍的舞女,莉莉倚在门框上,指尖夹着支烟,目光在他沾血的短褂上打了个转,嗤笑一声:“刚才在台上动手的,就是你吧?我叫莉莉,88号驻场的,你…要不要跟我去旁边巷子里,喝一杯?”
陆禹喉咙发紧,眼瞳里的血丝不知何时漫了开来,丹田的燥热混着尸气翻涌,象有什么东西在骨子里挠,竟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莉莉笑盈盈转身,往斜对面的巷口走,旗袍开叉处露出的白腿在阴影里晃。
陆禹跟在后面,脚步像被无形的线牵着,耳边是格斗场残留的嘶吼,眼前晃过铁山倒下的瞬间。
巷子深处堆着空酒桶,霓虹灯的光从墙缝挤进来,在地上洇出几片暗红。
莉莉转过身,刚抬起手要勾他脖子,手腕却被猛地攥住,那力道像铁钳,勒得她骨头生疼。
“急什么呀…”莉莉吃笑着闭眼,她喜欢男人粗鲁,最好不把她当人玩。
她闭着眼睛,欲要迎接“狂风暴雨”。
却没发现此时的陆禹,他的眼珠红得发暗,瞳孔缩成了针尖,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
两排尖细的獠牙正刺破牙龈,泛着青黑的光,涎水顺着獠牙往下滴,落在她的旗袍前襟上,“滋啦”烧出两个焦黑的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