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空气像被塞进了蒸笼,汗味、血腥味混着劣质香水味,黏在人皮肤上,闷得发慌。
看台上的哄笑还没歇,穿西装的张少又扔了一叠银元,在帆布上滚出清脆的响:“铁山,别玩了!三分钟内解决这小子,额外赏你两块大洋!”
铁山晃了晃脖子,铜指套在灯光下划出冷光,他歪头打量陆禹,象在看块路边的石头:“小子,知道为啥我不动手不?”
陆禹没吭声,只盯着他肩膀的起伏的身形,立刻察觉到铁山在蓄劲,看似散漫的站姿里藏着一股蛮力,就象蓄势的野猪,等着对手先露破绽。
狮子搏兔亦出全力,铁山能在霞飞路混得风生水起,自然有他的生存法则,
“因为啊…”铁山突然往前踏了半步,脚掌碾过帆布下的软物,发出“咕叽”一声,“捏死你这种细皮嫩肉的,跟捏死只鸡似的,太快了没意思。”
看台上爆发出更响的笑,旗袍女人用扇子遮着嘴,眼尾却瞟向陆禹,象在看将死的猎物:“瞧他那傻样,吓呆了吧?”
秋生要是在这,准会骂陆禹傻站着等死。
可只有陆禹自己知道,丹田那股清凉混着纯阳火的劲,正顺着经脉往四肢窜,他甚至能听见铁山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声,能看见他喉结滚动时,脖颈处暴露的那点松懈。
铁山又开始慢悠悠活动手腕,铜指套摩擦着,发出“咔啦”响,故意拖时间。
他喜欢这种把对手吓破胆的感觉,看台上的叫好声越响,他的架子端得越足。
“怎么,不敢动?”铁山突然嗤笑,“早知道你是个怂包,刚才就该让你多跪会儿求饶…”
话音未落,陆禹的嘴角突然斜了斜。
那不是笑,是种带着戾气的弧度,像被按到极致的弹簧,终于要弹开了。
“看好了,我动啦。”
冷了冷的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又冷又硬。
几乎在声音落地的瞬间,陆禹动了。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发力的,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站在原地的身影突然拔地而起,像被狂风卷着的石子,硬生生窜起半丈高。
看台上的笑声戛然而止,张少举着雪茄的手僵在半空,旗袍女人的扇子“啪”地掉在地上。
铁山瞳孔骤缩,刚想抬臂格挡,可陆禹的速度比他的反应快了半拍。
空中的身影蜷缩又舒展,右臂绷得笔直,肘部像淬了钢,带着破风的劲,朝着铁山的脑壳狠狠砸下去!
“咚!”
一声闷响,像重锤砸在实心木头上。
铁山的铜指套还没来得及抬起,整个人就象被钉在了原地,眼睛瞪得滚圆,嘴里“嗬”了一声,却没发出完整的音。
陆禹落地时,脚掌碾过帆布,带起片血污。他站在铁山面前,微微喘着气,肘部还残留着撞击的麻意。
铁山保持着抬臂的姿势,僵了足足三息。
然后,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隆”一声砸在帆布上,激起漫天灰尘。
铜指套从松开的手里滚出来,在地上转了几圈,停在张少扔出的银元旁。
仓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看台上的人都张着嘴,没人吭声。
刚才还叫好的、调笑的,此刻全象被施了定身咒,眼神从嘲讽变成了惊愕,最后凝固成难以置信。
只有帆布下那摊软物,还在被铁山的体重压着,偶尔发出微弱的“咕叽”声,衬得这寂静愈发瘆人。
陆禹扯下脸上的黑底金纹面具,露出被汗水打湿的脸,眼神扫过看台,像扫过一群哑巴。
他没说一句话,转身就往出口走。
帆布上,铁山的脑袋旁,慢慢渗出一滩暗红的血,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直到陆禹的身影消失在仓库门口,张少手里的雪茄才“啪嗒”掉在地上,烫穿了西裤,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喃喃道:“好快…”
旗袍女人突然尖叫一声,捂着嘴往后缩,带倒了身后的藤椅,发出“哐当”巨响。
这声响象个开关,仓库里的死寂终于被打破,惊呼和混乱像潮水般涌起来,漫过铁山倒在地上的身影,漫过那些还没被捡起来的银元。
陆禹站在舞台中央,闭上眼摊开双臂,象一个英雄,更象一个救世主,聆听着全场的癫狂和欢呼,他陷入其中,甚至难以自拔。
或许是吸入尸气的缘故,陆禹本就张扬火爆的性格,此刻仿佛来到了专属于他的私人天堂!
直到耳边的杂音渐渐平息,他才象个君主,睁开眼环视一周,握紧拳一声怒吼:“还有谁!”
88号的场子,一下子炸了!
翻涌的人群,飞扬的票子。
从来没有人敢在霞飞路叫嚣,更没有人能在叫嚣以后,活着走出这个场子!
陆禹这是在赤裸裸的挑衅!
不仅挑衅即将上场的对手,也在挑衅这霞飞路,幕后的boos!
“你确定还要挑战下一个?”裁判在身边提醒陆禹,不要太嚣张!
不是好心怜悯选手,裁判才不会为了一个不知死活的愣头小子,来浪费口舌。
他是怕赢,怕陆禹会再赢下去!
“尽管放马过来,今天晚上我把话放这,敢上台的,都得死!”
比上一回炸的还猛烈,今晚的霞飞路88号,如同高压锅里的沸水,早已沸腾过顶点。
“你挺狂啊!”
突然间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那原本沸腾的人群瞬间安静,众人纷纷将眼角瞟向,三楼包厢的某个角落,又忙缩回脑袋,像没听到一样,一个个安静的象个鹌鹑。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从3楼而下,穿着中山装的保镖,一头标准的中分郑光瓦亮,他两只手捧着令牌,来到陆禹跟前。
“我家主人,请你去三楼一聚。”
巴掌大的牌子,纯金打造。
上面只用繁体写了一个“孙”字,简简单单,便足以证明牌子主人身份的不凡。
“孙?”
民国年代,姓孙的名人很多。
陆禹来了一个月,却从来不知道,楼上的这位“孙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