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秃子点烟的手顿了顿,烟丝烧出个红火点。
他斜眼瞟着陆禹,手指在柜台的算盘上敲得噼啪响:“什么挣钱的场子?我这是车行,只认车钱,别的不知道。”
“就是那种…拳头说话的地方。”陆禹拇指往腰间一按,做出个握拳的手势,“我老乡以前在关外打场子的,手头有点硬功夫,想找个地方挣点快钱。”
他故意把“关外”两字说得含糊,眼神却紧盯着王秃子的反应。
车行里突然静了静,擦车的壮汉们动作慢了半拍,他们侧着身子假装张望,实则早已高高竖起了耳朵,躲在那暗中监听。
王秃子吐了个烟圈,烟圈在两人中间散开,他突然往内堂偏了偏头:“霞飞路88号,亥时进场,三敲房门,进场暗号‘来买二手车’。”
话音刚落,他猛地提高嗓门,“这车棚维修费得加两毛!你当材料不要钱?”
陆禹摸出两毛钱拍在桌上,拎起退回来的押金转身就走。
刚拐过骑楼,就听见身后王秃子在骂:“下次租车子小心点!再撞坏了,老子让你赔到裤衩都不剩!”
风卷着码头的鱼腥气扑过来,陆禹攥紧手里的银元,指节泛白。
昨夜吸入尸气后那股莫名的躁动又涌了上来,丹田处的清凉混着纯阳火的灼烫,象有两股力气在较劲。
他取出怀里九叔给的黄符,偷偷丢在某个潮湿的角落…
……
亥时的风裹着黄浦江的潮气,霞飞路平整的地面上,梧桐叶落了一地,陆禹刚敲完第三下门,门板“吱呀”开了道缝,一道手电筒的光柱直戳他脸:“暗号。”
“来买二手车。”陆禹沉声道。
门缝猛地拉大,露出个穿黑绸短褂的精瘦汉子,腰间别着把匕首,眼神象淬了冰。
仓库里飘出劣质烟草混着汗臭的味道,隐约还有女人的娇笑,不是歌厅里的柔媚,是带着戏谑的、看好戏的笑。
“进去吧。”汉子侧身让开,陆禹刚迈过门坎,就被一股热浪拍了脸。
88号原本是个酒楼,如今已被改得面目全非,原本摆满桌椅的地面被清空,腾出块丈宽的空地,地面铺着层厚帆布,帆布下不知垫了什么,踩上去软乎乎的,隐约能闻到铁锈混着血腥的气。
四周搭着临时的看台,几十张藤椅上坐满了人,男的大多穿着考究的西装,女的旗袍开叉到大腿根,手里摇着檀香扇,目光却象饿狼似的盯着空地中央。
“又来个送死的?”看台上载来调笑,一个留着油头的年轻公子哥把雪茄往烟灰缸里摁了摁,指尖夹着的银元在灯光下晃,“这小子看着细皮嫩肉的,能挨过三招不?”
旁边的旗袍女人咯咯笑:“张少赌他撑不过一回合?我赌他能撑到第二回合,你看他眼神,够野。”
陆禹没理会这些调笑。
他的目光扫过空地边的铁架,上面挂着十几副面具,有青面獠牙的,有白面书生的,还有画着戏文里奸臣脸谱的,个个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一个穿灰布衫的老头正蹲在铁架旁,往面具内侧刷着什么,凑近了才发现,是层薄薄的防汗桐油,也防人认出真面目。
“新来的?”老头头也不抬,往他手里塞了副黑底金纹的面具,“戴上,签了这个,才能上场。”
陆禹接过面具,冰凉的硬纸壳硌着手心。
老头递来的还有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墨迹洇了边,看着像写了无数遍:“今自愿入格斗场,生死自负,伤残不怨,与场主、看客无涉……”
末尾是个空白的签名处,旁边压着个血红的指印泥盒。
看台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原来空地里已经站了两个人,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个瘸着腿的精瘦汉子,两人都戴了面具,正被看客们的叫好声逼得往中间凑。
“打,往死里打!”穿西装的公子哥把一叠银元往空地上扔,“谁赢了,这钱归谁!”
壮汉嗷地一声扑上去,拳头带着风砸向瘸子的脸。
瘸子却灵活地往旁边一滚,抄起地上的半截木棍,照着壮汉的膝盖就抡,这哪是格斗,是往死里搏命。
看台上的笑声更响了,旗袍女人甚至拍着手喊:“瘸子加油!打断他的腿!”
陆禹捏着那张生死状,指节泛白。
这些富二代玩腻了歌厅里的推杯换盏,嫌听戏太慢,嫌赌牌太静,偏要找群最底层的人,把他们的命当骰子掷,在台上斗个你死我活。
“知道怕啦?真的怕就早点滚,别浪费大爷时间。”精瘦汉子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匕首在指间转着圈。
陆禹深吸口气,他摸了摸怀里的银元,又想起那天任婷婷在楼梯边,柔弱无助的眼神。
虽说,青帮的人跟这格斗场脱不了干系,像烂赌强这样的败类,也不屑和他们为伍,可最后还是要考虑一头…钱啊!
他抓起桌上的毛笔,蘸了点墨,在空白处写下“陆禹”两字,又往指印泥盒里按了按,在名字旁摁下道红印。
“还算有种。”老头收起生死状,指了指空地,“下一场,该你了。”
陆禹戴上黑底金纹的面具,冰凉的纸壳贴在脸上,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双眼睛。
他往空地里走时,看台上的目光全聚了过来,像无数根针往身上扎。
刚站定,对面的入口就走出个男人。
比他高半个头,肩膀宽得象座山,面具是青面獠牙的样式,手里还攥着副铜指套,指套上的尖刺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这是‘铁山’,连胜三场了。”看台上有人喊,“新来的小子怕是要被拆成八块!”
陆禹没说话。他悄悄攥紧了拳头,丹田处那股清凉感又冒了上来,混着纯阳身的灼烫,在血脉里翻涌。
昨夜吸入的尸气像醒了似的,顺着经脉往四肢窜,他甚至能听见对面铁山粗重的呼吸,能预判出他下一秒会先动左脚。
铁山突然咧嘴笑了,面具后的声音瓮声瓮气:“小子,别说我欺负你,去拿个铁板,护好你家小弟弟,不要回家生不出孩子,躲在被窝里哭唧唧。”
陆禹扯了扯嘴角,面具遮住了微笑,却遮不住他轻篾的目光:“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