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州商厦旁边的街口进去，有一条二百多米长的路，散布着足疗店、浴池、美容美发厅、棋牌室、卡拉ok厅等行业场所，就连门前的便道，也全是摆摊的小商贩。卖烤红薯的、糖炒栗子的，还有卖水果的，有时也会占据道路，让行人寸步难行。无论白天还是晚上，这里总是吸引着各种人群前来，他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树洞。于是，这条路被石州人亲切地称为保健路。
丽人美容院在保健路与一条斜街的交叉口，站在门口，整条保健路尽收眼底。
郝青红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手提包，从石州商厦公交站出来，向保健路走，她和梅琳约好在保健路口碰头，一起去丽人美人院找付润霞。
凌晨时分，石州市区下了场小雪，到了上午九点，天气依旧阴沉沉的，保健路路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郝青红刚过十字路口，身穿大红色羽绒服的梅琳用戴着棉线手套的手冲她挥舞
郝青红缩着脖子，小跑过去，说了声：“真冷。”
“冷怕什么？只要有生意做。”梅琳斗气十足，象是一名即将上战场的勇士，她接过郝青红的手提包，说，“你怎么也不戴副手套？”
“天天忙得晕头转向，厚衣服还没找出来呢。”
丽人美容院中秋节开业，生意好得出奇。美容师手法专业，据说都是经过学校培训才上岗的，长得年轻漂亮不说，说话如同春风拂面，会让人在不自觉中放松下来。最重要的是，据说他们用的产品真能祛斑除皱、美白养颜。
郝青红和梅琳站在门前，不约而同地抬头看了一眼招牌，低头踏上了台阶。轻推玻璃门，门后的铃铛叮当作响，热气混着让人窒息的香气扑面而来。
郝青红小心翼翼地打量室内，大概是吊了顶的原因，室内光线偏暗，大白天也需要开着灯，墙上贴着香港女明星的海报，柜台里面放着一些化妆品。
付润霞说在前台碰面，却看不到她的影子，柜台里面坐着一位年轻的姑娘，烈焰红唇，眼线涂的很重，竟让郝青红想到了大熊猫。
姑娘站起来，上下打量着郝青红和梅琳，挤出一丝笑，说：“欢迎光临。二位第一次来丽人？我们新开业，办卡还有优惠。”
“我们不是来办卡的。”郝青红笑着说，发现屏风后面是上楼的楼梯，说：“那个，付姐，我找付姐，她还没来吗？”
“哪一个付姐？”
梅琳扯了扯郝青红的衣襟。
“那个，找你们老板娘，我们谈合作的事。”
前台姑娘依旧皱眉，说：“我们这儿不代理化妆品。”
“不是化妆品，是……”
郝青红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玻璃门的铃铛响了，接着是付润霞的声音：“青红，你俩来的挺早。诶呦，武姐。”
“哟，付经理来了。”从楼梯上下来一个女人。
她们的话音落下，两只手在郝青红身后握到了一起。
郝青红和梅琳一起转过身，只见武姐个子不高，披着一件黑色貂皮大衣，手上戴着一枚蓝宝石戒指，戒面在灯光下闪着光。她的头发拢成髻状，眼线是纹的，从眼角到眉尾，一条生硬的黑线，眉毛则浮在腭骨上，象有人在宣纸上用钝尺划了两道线。原本圆润的脸，因为不自然的眉眼，显得有些凶狠。
武华笑着对付润霞说：“付经理，瑛瑛正在房间等你，快去，十一点她还有顾客。”
“武姐，这两位就是我昨晚在电话里和你说的好姐们儿。青红，这就是武华武总。你们谈，我先去，要不然眈误瑛瑛接客户。”
武姐目视着付润霞进了一楼最里面的包间，转过身问：“听付经理说，你们是卖内衣的？”
郝青红接过梅琳手里的手提包，笑着说：“是的，武姐。”
武姐淡淡地上下打量着郝青红，只见她梳一条马尾辫，寡淡的脸上，只有嘴唇略涂了点口红，小西装、黑色长裤，看穿着就让人觉得冷。
武姐的眉蹙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带着一点点说不上来的神情，说：“我们美容院新开业，卖的可是面子，要的是口碑。你们的货源是哪儿的啊？”
这话听起来有点儿带刺，梅琳在郝青红身后一言不发，刚才满脸的斗气，不知消失在了何方。
梅琳气势十足的时候，郝青红总想往回缩，如今，俩人刚好相反。郝青红倒有种豁出去的气慨，声音也比刚才大了，微笑着说：“武姐，您说得太对了，怪不得我润霞姐一劲儿夸您有知识、有文化。吓得我，昨晚差点儿找个语文老师给补补课。我觉得吧，女人的美，不光在脸上，还应该在里面。”
武姐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她转过身，半靠在柜台边上，说：“看看你们的货？”
“一听武姐的话就懂行。这么说吧，外行看，我们的货和国际大牌没啥区别，实话和您说，全是南方货，没准儿商场里卖的，和我的货是一个厂家呢。”郝青红边说边打开包，取出一件酒红色蕾丝文胸，灯光打在布料上，隐约闪着光。
“这质地看起来还真不错。”武姐摸了摸，又有点为难，说，“可是你要在我这儿推销，有点儿不太成规矩。顾客都是办了卡的，来到美容院享受的就是放松，随便打扰不好。”
梅琳说：“我们可以在前台摆个桌子，不影响您的生意。”
“摆桌子？”武姐笑出了声，说，“你们这是生怕工商的不来找麻烦吗？算了，妹妹，你们还是去别处吧。”
武姐的一句“算了”，象是把已经打开的门在郝青红面前关上。
郝青红把文胸轻轻叠好，却没有立刻放进包里。她的手在布料上停了一下，眼神却亮了，说：“武姐，梅琳不懂规矩。怎么能在前台摆桌子呢？美容院又不是服装店。我也知道这世道生意难做，放心吧，不白借您的宝地。只要您给个方便，我们卖一件，给您提成百分之五，据我所知，别人家才百分之三。还有，我们的内衣质量您放一百个心，只能给您的服务增光彩，绝不可能给您摸黑。这件内衣和商城同款，他们卖二百八十块钱一套，我送您试穿。”
武姐的笑意不自觉地从嘴角溢出，连柜台里负责接待的那位姑娘也伸长了脖子看郝青红的包。武姐沉吟片刻，说：“你们不能在前台，跟我来，到我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