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青红被电话铃声叫醒。她眯着眼睛看墙上的钟表，十一点半。怎么又这个点儿了？小婷又自己去上学了。之前还说晚上摆摊，白天去付润霞店里卖货呢，看来是真做不到。
她裹着棉被从沙发上坐起来，拿起话筒还没说话，先打了个喷嚏。听筒里传来付润霞的大嗓门儿：“青红，还睡觉呢？这些天累坏了吧。早就想给你打电话，一忙就忘了。诶呦，又来顾客了，先不和你说了，你要是没事，抓紧来店里一趟，咱们见面再说。”
“有事吗？润霞姐？”付润霞的嗓门可真是太大了，郝青红把电话从耳朵上拿开，变成“一”字形。
“当然有事，没事儿我给你打电话干嘛？快点过来。”付润霞自顾自说完，不等郝青红回话，就挂断了电话。
郝青红刚想说，是不是要去上货了，要用三轮车？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就传来断线的“嘟嘟”声
郝青红把棉被堆在沙发上，双脚刚接触到凉拖鞋，又打了一个喷嚏。令人讨厌的鼻炎，到季节更替的时候就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一受刺激就喷嚏打个不停，直到双眼落泪，鼻涕哈喇子成堆。
这些天几乎每晚都在熬夜，实在是太累了，她深切体会到“身心俱疲”这四个字的含义。抬眼望去，地板上撕掉的包装袋、桌上没有来及收的饭碗，还有茶几上擦完鼻涕随手一扔的卫生纸球，这哪里是家？倒象是收流流浪者的居所。
郝青红找了一双厚棉袜穿上，又把沙发扶手上的薄棉袄穿身上裹得紧。主卧床上平摊着一部分带包装的内衣，还有一部分在三轮车上，在楼下的小平房里锁着。
她来到厨房，炒锅还没有刷，残留的是糊底的大白菜，已经忘记是前天还是大前天的做的。肚子偏巧叽里咕噜一顿乱响，她看到汤锅里还有剩米粥，可以确定的是，这是昨天早晨的米粥，四周起了一层锅巴。
还能吃吗？
天气一天天变冷，坏不了。
她自问自答后，拿起盛饭的不绣钢勺子吃了一口剩粥。冰凉粘稠的粥让她一阵恍惚，仿佛看到赵建民牵着赵婷的手回了家，赵婷来到厨房，问：“妈妈，我们吃什么饭啊。”
每天晚出晚归，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女儿了，女儿没找她，一定是对门姑姑接管了。一起到姑姑，郝青红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付润霞的店里多了一位陌生的姑娘，名字叫萍萍，烫了一头和梅琳一样的大波浪，只是没有梅琳的头发长，要不是萍萍的郊县口音，郝青红真以为她是本市人。
萍萍得知郝青红是她的“前任”后，嘴更甜了，象是抹了层槐花蜜，一口一个“青红姐”。
郝青红被叫得浑身不舒服，问付润霞是不是要用三轮车？要不要她一会儿给骑回来？
“不用，你先用着。还没和你说吧？我已经上过一次货了，市场里有平板车，你不用担心我。”付润霞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
一定是付润生和他姐说了货品积压，没人光顾的事了吧。郝青红鼻子泛酸，又想打喷嚏。赶紧隔着衣袖捏鼻子，保暖做好了，喷嚏就打的少。这是郝青红发现的规律。
“润霞姐，那你让我来店里是什么事啊？”
“前几天，我不是去美容院做美容吗？有几个姐妹儿看到我穿的胸罩，说好看，问在哪儿买的？”
郝青红眼前一亮，说：“润霞姐咋回答她们的？润生没和你说吗？我的摊位就在中山路夜市西头，那个、那个，和什么路交叉口的电线杆下面。那条路叫什么路来着？”
付润霞笑了，说：“去美容院做脸的人，谁去夜市闲逛啊，她们可没那个空。”
郝青红说：“也是哦，她们都是有钱人，有钱人才不去那种地方呢，又冷，卖的东西还不好。”
付润霞说：“青红，我可不赞同你的说法。去美容院的人不一定是有钱人，没钱的人，同样有追求美的自由。”
萍萍插话说：“两位姐姐说的都有道理，人啊，能有几个那么极端的？都是吃五谷杂粮的普通人而已。”
郝青红看了一眼萍萍，能看出来，这个姑娘就爱美，她要是有钱，还能给别人卖服装吗？
付润霞说：“对了，昨天晚上我又去了美容院，起初以为她们只是说说，没想到又问我内衣的事，看来是真心想买。青红，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一个机会，你那些性感内衣不是在夜市上不好卖吗？要不？去美容院试试？”
郝青红的声音充满了迫切，说：“可以吗？美容院老板能同意我去卖内衣吗？”
付润霞低头想了片刻，说：“这确实是个问题。这样，等我约一个白天的时间，你和我一起去美容院。我就说，顾客也想买，相当于美容院给顾客的一种特殊服务，何乐不为呢。不过，青红，我丑话可说到前面，老板娘能不能同意，还得看你的公关。”
郝青红用力点了点头，说：“谢谢润霞姐，我这几天好好做准备。”
付润霞说：“我去的这家美容院新开不久，平时都是老板娘在前台搞接待。你只要搞定她，在美容院推销的问题就不大，再加之内衣也很适合在这种地方出现，私密性强，还能穿到身上试一试，购买体验也好。你放心吧，做美容那些人啊，都不差钱，没准你这次上的货很快能出清呢，到时候不就能上新货了吗？”
郝青红捉住付润霞的手开心地摇着，不迭连声地说：“谢谢，我的亲姐，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方法呢。”
“你想到了也办不成啊？”梅琳听郝青红转述完，把一件内衣叠好，小心放进手提包里。
郝青红嘟囔了一句，说：“你小看人。”
“你平时去美容院吗？先不说美容院，你有人脉吗？那些讲究穿着和追求美的朋友？”
郝青红脑子里像幻灯片一样闪着各种人象，前工友、邻居、高中同学、赵婷同学家长……确实都和内衣不搭边。说：“好了好了，梅琳，不和你打嘴仗了，咱们还是先想想办法怎么搞定老板娘，怎么接待润霞姐的‘人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