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训练馆的门开了。汤姆贾诺维奇一起走进来，两人的皮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回音。
“练得怎么样？”林枫问，目光扫过姚明汗湿的训练服和还在微微颤斗的小腿。
姚明站起来——这个动作花了他两秒钟，因为肌肉太疲劳了。“很好。”他用英语说，然后看向纳尔逊，寻求更专业的评价。
纳尔逊把平板递过去：“进步很明显。尤其是横向移动时的重心控制，动态平衡测试得分比上周提高了23。蹲最大力量增加了8，但更重要的是，他在60负荷下的动作模式评分从b+提到了a-，说明神经肌肉效率在提升。”
林枫仔细看着图表，鲁迪也凑过来。老教练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曲线，但他认得数字和字母等级。
“防守滑步的测试呢？”鲁迪问，“上次你说他横移时髋关节打开不足。”
“改善了。”纳尔逊调出另一组视频对比，“看，这是三周前的，这是今天的。髋角从62度增加到71度，这意味着他能复盖更宽的防守面积，而且膝关节压力分布更均匀。”
鲁迪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点点头。他走到旁边的球架，拿起一个篮球，在手中转了转，感受着皮革的触感。然后他转向姚明：“姚，来投几个。让我看看手感还在不在。”
姚明走过去。鲁迪站在三分线外，一个简单的胸前传球。姚明在罚球线附近接球，几乎没有任何调整，起跳，出手——篮球划出那种教科书般的高弧线，在达到最高点后微微下坠，空心入网。唰的一声，清脆得象是专门录制的音效。
“手感这东西，真是天赋。”鲁迪轻声说，象是自言自语。他又传了一个，“这次接球后直接转身，假想有人在身后贴着你。”
姚明接球，背对想象中的防守者，运球一次，左肩做了个细微的晃动，然后以右脚为轴，快速向右转身，后仰跳投。球再次命中，这次擦到了篮网后沿，但还是进了。
“脚步的流畅度呢？”鲁迪问纳尔逊，眼睛却盯着姚明。
“每天练四十分钟，分早晚两次。”纳尔逊回答，“他的问题从来不是技术动作本身——你看那些转身、踏步、后仰的时机和角度，其实很细腻。问题在于，当对抗发生时，肌肉能不能在疲劳状态下依然精确执行大脑的指令。这需要时间，需要重复，需要神经通路的髓鞘化。”
鲁迪沉默地看着姚明又投了十个球。每一个的出手点、弧线、旋转都几乎相同。那种肌肉记忆和手感的天赋结合，确实罕见。老教练想起自己球员时代，也曾苦练投篮，但永远达不到这种一致性。
“姚。”鲁迪最终开口，语气比平时更严肃，“新赛季，你可能不会打太多时间。尤其是背靠背的比赛，第二场可能只能打半场，甚至完全休息。季前赛我们也不打算让你出场。你怎么想？”
姚明用毛巾擦了擦手心的汗。这个问题他其实想过很多次。在cba，他是绝对内核，每场打40分钟以上是常态。但现在，他可能要坐在板凳上看队友拼杀，而自己因为“保护”而不能上场。
“听教练的。”他最终说，声音平稳，“也听……医生和训练师的。”
“即使球迷嘘你？即使媒体写文章说你软，说火箭用状元签选了个瓷器娃娃？”鲁迪追问，眼神锐利。
姚明想了想。这两个月，科林会给他看一些美国媒体的报道，他已经见过类似的质疑。有的说“火箭在温室里养巨人”，有的说“姚明需要证明自己能承受nba的野蛮”。
“林先生说过……”姚明缓缓开口，用中文思考，然后用英语表达，“要看长远。不是一场比赛，不是一个赛季。是……很多年。”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信他。”
鲁迪看向林枫，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老教练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关切，也有无奈。他走过来，拍了拍姚明的肩——这个动作需要他稍稍踮脚。
“好孩子。”鲁迪说，声音温和下来，“记住，在nba，最难的往往不是技术，是心态。保持耐心，保持健康，其他的……慢慢来。你有的是时间，只要你身体愿意给你时间。”
说完，他转身离开训练馆，背影显得有些疲惫。这位拿过两个总冠军的老帅比任何人都清楚，天赋需要健康的身体来兑现。他见过太多流星般璀灿又迅速黯淡的故事。
林枫没有马上走。他等姚明完成最后的拉伸——在科林的指导下，姚明正在做一组针对腘绳肌和臀肌的静态拉伸，每个动作保持45秒——然后才和他一起走向更衣室。
“林先生。”姚明忽然问，用的是中文，“那份负荷管理计划……真的需要那么严格吗？我看了赛程，有些背靠背的第二场，是对阵弱队。如果我感觉很好，也不能打吗？”
林枫停下脚步。走廊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在两人之间投下影子。
“姚明，”林枫也用中文回答，声音很轻但清淅，“你知道哈基姆·奥拉朱旺在火箭队的最后两个赛季，为什么数据下滑那么快吗？为什么他33岁之后就再也回不到巅峰了？”
姚明摇头。他对奥拉朱旺的印象停留在录像带里那些梦幻脚步，以及墙上挂着的退役球衣。
“因为脚伤。”林枫说，“他年轻时打法太拼，经常带伤上场，累积了太多损耗。1995年夺冠那年，他其实是打着止痛针打完季后赛的。等到该出成绩的年纪——按理说中锋的巅峰在28到32岁——他的身体已经跟不上了。脚踝、膝盖、背部……全是问题。1998年之后，他就再也没能场均打超过30分钟。”
他看着姚明：“我不想你重蹈复辙。我要你25岁时还在上升期，28岁时在巅峰，30岁时还是全明星，退役时是健康地、体面地离开球场，在自己选择的时刻说再见，而不是被担架抬出去，或者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默默淡出。”
姚明沉默着。走廊里只有空调的风声。
“所以那些限制，那些看起来过度的保护，那些可能让你被质疑‘软’的安排……”林枫继续说，每个字都象在小心摆放什么珍贵的东西，“都不是在限制你。是在给你铺一条更长的路。这条路可能开始时走得慢一点，会被别人指指点点，但能让你走到别人走不到的远方。”
姚明低下头，看着自己巨大的双手。手掌上的茧子记录着这些年投过的无数篮球。他想起了上海队的训练馆，想起了那些练到呕吐还要继续的日子，想起了父亲说的“运动员就是要拼”。
但现在，有人告诉他：拼要拼得聪明，拼要拼得长久。
“我懂了。”姚明抬起头，眼神清澈，“我会配合。完全配合。”
“好。”林枫看了眼手表，已经下午五点半了，“早点休息。明天上午有队内对抗赛，五对五。让我看看你这两个月的进步——不是看你能得多少分，是看你怎么跑位，怎么掩护，怎么在防守端移动。”
“林先生。”
“恩？”
姚明尤豫了一下，还是用中文说：“谢谢。为我做这么多。我知道……这些训练设备，这些专家，要花很多钱。”
林枫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姚明后来才慢慢理解的复杂情绪——不只是老板对球员的投资，更象是一个穿越者在对历史进行小心翼翼的修正。
“因为我相信，”林枫也用中文回答，拍了拍姚明的臂膀，“你值得这么多。不仅值得这么多钱，更值得这么多人的时间和心血。别让我们失望，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一步一步来。”
他转身离开。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消失在拐角处的阴影里。
姚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没有走向更衣室，而是折返力量训练区——今天的计划表上还有最后一组内核训练，虽然他累得想直接躺下，但卡特医生说过“训练计划的完整性比单次强度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