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休斯顿。
丰田中心虽然还未完全竣工，但主媒体室已经投入使用。这个能容纳三百人的房间今天挤得水泄不通——过道上架满了摄象机，后排记者需要踮着脚才能看到台上。
本地媒体占据了前排左侧局域。的资深火箭跟队记者乔纳森·费根正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旁边是体育电台790 a的解说员克雷格·阿克曼，他已经开始对着录音设备做现场解说：“各位听众，我现在在丰田中心媒体室，这里的热度简直像八月的得克萨斯午后……”
右侧局域是全国性媒体。espn、tnt、《体育画报》的记者们相互打着招呼，聊着各自得到的消息。
“听说姚明在训练中投篮手感柔和得不象大个子。”
“但防守端移动还是慢，昨天队内对抗赛被卡托打爆了。”
“新秀嘛，正常。”
最后方一块局域被特意划出，那里坐着央视体育频道的五人团队——这是中国媒体第一次获得nba球队的常驻采访资格。负责人张卫平正在调整摄象机角度，翻译兼记者于嘉核对着一会儿要提问的中英文对照稿。
下午两点整，道森、鲁迪和林枫从侧门走入，在台上就座。道森作为总经理担任主持，他敲了敲麦克风，媒体室渐渐安静下来。
“欢迎各位来到2002-03赛季休斯顿火箭队媒体日。”道森的开场白很简短，“我知道大家都等不及了，所以我们直接开始——有请姚明！”
侧幕拉开。
姚明走出来时，媒体室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叹声。尽管所有人都看过他的照片和视频，但真人出现在面前时，那种视觉冲击力是屏幕无法传递的。7尺6寸的身高，加之纳尔逊两个月来帮他增加的十五磅肌肉，让他看起来象一座移动的塔。
他穿着火箭队的红色训练服，胸口白色的火箭标志在灯光下很醒目。与选秀夜相比，他的肩膀宽了一圈，手臂的肌肉线条在短袖下清淅可见。更重要的是神态——那份初到美国时的生涩和紧张，已经部分被训练馆里打磨出的自信取代。
姚明在台上站定，朝台下点了点头。相机快门声瞬间爆响，白光闪铄如暴雨。
道森等了几秒，待拍照暂告段落，才继续说：“姚明将身披11号球衣，这是他在上海队的号码，也是他在火箭队的新起点。”
林枫和鲁迪同时起身，走到背景板前的展示架旁。两人对视一眼，各抓住红色绒布一角，同时向两侧用力一扯——
绒布滑落，露出三件精心悬挂的球衣。
正中间是白色主场球衣，左侧是红色客场球衣，右侧是那件后来成为经典的红色镶边复古款式。每件球衣的背面，黑色的“yao”字母醒目地印在肩部下方，数字“11”则占据了大部分背幅。
媒体室爆发出掌声。央视的摄象机给了长达十秒的特写——这个画面将在当晚黄金时段的《体育新闻》中播放，预计会有超过两亿中国观众看到。
姚明走到展示架前。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白色球衣的布料，在“yao”的字母上停留了一瞬。那个瞬间，他脸上闪过一种复杂的神情——怀念、期待、压力，或许还有一丝恍惚。就在几个月前，他还是上海队那个穿着大鲨鱼队服的年轻人；而现在，他站在休斯顿，穿着火箭红，背后是自己的名字。
“姚明，为什么选择11号？”《休斯顿纪事报》的费根第一个提问。
姚明拿起话筒，用英语回答，语速不快但清淅：“11是……我在上海队的号码。幸运数字。希望……把好运带来休斯顿。”
他说完后，看向侧幕边的科林。科林立刻用中文重复了一遍问题，姚明用中文补充道：“11号陪伴我拿了cba冠军，现在我希望它能陪伴我在nba开启新的篇章。”
鲁迪在这时接过话头：“在火箭队历史上，号码有着特殊意义。号、奥拉朱旺的34号，这些号码都悬挂在我们的球馆上空。现在，11号迎来了新的主人。这不是巧合，这是一种传承。”
台下响起一阵骚动。几个老记者交换着眼神——鲁迪这话的分量很重，几乎是在公开宣布姚明是球队未来的内核。
“姚明，新赛季的个人目标是什么？”espn的记者问。
姚明看了看林枫，得到点头后，用练习过的英语回答：“学习。进步。帮助球队赢球。”
“具体数据呢？场均得分？篮板？”
姚明想了想，露出那种后来被无数球迷熟知的、略带腼典但机智的笑容：“教练说……先别想数据。想每个回合怎么打。”
台下一片轻笑。这个回答很聪明——既展现了团队至上的态度，又避免了给自己设置可能无法实现的具体目标。
林枫在这时站了起来。媒体室立刻安静下来——这位年轻的老板在过去几个月里已经证明，他每次公开讲话都值得仔细聆听。
“过去四个月，我听到太多同样的问题。”林枫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房间，“为什么是姚明？为什么给他这么多投入？为什么相信一个没打过nba的国际球员能成为球队基石？”
他走到姚明身边，两人并肩站立。一高一矮，一中年一青年，却有着某种奇妙的和谐。
“今天，我不谈中国市场，不谈商业潜力，甚至不谈他的身高和手感。”林枫继续说，“我想谈的是篮球本身。我们选择姚明，是因为我们看到了一种篮球的可能性——一个拥有后卫投篮手感、控卫传球视野、前锋移动能力的中锋。我们看到的是这项运动的进化方向。”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新赛季，姚明会犯错，会撞上新秀墙，会遇到比他更强壮的对手。这很正常。我们请求各位——也请求所有火箭球迷——给他时间，给他空间，让他按照自己的节奏成长。火箭队的目标不是下个月，不是下个赛季，是未来十年。我们要创建的是一个能够持续竞争冠军的体系，而姚明，是这个体系的第一块基石。”
媒体室安静了几秒，然后是掌声——不是狂热的欢呼，而是思考后的认同。
媒体室外的球迷
与此同时，在丰田中心外的广场上，数百名球迷聚集在大屏幕前观看媒体日的直播。
当姚明的球衣亮相时，人群中爆发出欢呼。一个穿着奥拉朱旺34号复古球衣的中年白人男子用力鼓掌，对身边的妻子说：“看着吧，这孩子的笑容让我想起了大梦新秀年。”
“但他比大梦还高一头。”妻子仰头看着屏幕。
“高不是问题，关键是有没有那颗心。”男人说着，摸了摸自己球衣背后的“ojuwon”，“大梦有的不只是身高，是技术，是智慧。希望这孩子也有。”
不远处，一群亚裔学生模样的球迷举着自制的标语牌——“yao 11，欢迎来到休斯顿！”其中一人用中文激动地说：“太帅了！那球衣！”
“你说姚明第一场能得多少分？”同伴问。
“能上场就不错了。你没听训练营的消息吗？他还在适应对抗。”
更外围的地方，几个穿着弗朗西斯3号和莫布里5号球衣的年轻球迷表情复杂。他们是火箭队后场双枪的铁杆粉丝，对球队用状元签选个中锋一直心存疑虑。
“希望他不是水货。”一个说。
“林老板投了那么多钱，应该不会看走眼吧？”
“谁知道呢。篮球场上的事，钱说了不算。”
广场一角，火箭队官方设置的临时售卖点排起了长队。首批印制的姚明11号t恤正在发售，每件25美元。队伍中各种肤色的球迷都有，一个非裔父亲给儿子买了一件，孩子立刻套在身上，球衣直接垂到膝盖。
“爸爸，姚明真的有那么高吗？”
“比爸爸高得多，儿子。以后你去看比赛，就能亲眼看到了。”
“我想让他给我签名！”
“那你要先学会说‘你好’，他是中国人。”
媒体室后台
见面会结束后，姚明被带到隔壁的小采访室，接受央视的独家专访。张卫平亲自提问，问题从训练情况到饮食适应，从队友关系到思乡之情。
“最想吃的是什么？”于嘉翻译道。
姚明笑了：“妈妈做的红烧肉。不过营养师说不能多吃。”
“队友对你怎么样？”
“史蒂夫和卡蒂诺很照顾我，训练后会带我加练投篮。虽然语言还不太通，但篮球就是语言。”
“新赛季最期待哪场比赛？”
姚明想了想：“每一场。但……第一次和沙克交手，我会特别准备。”
而在主媒体室，林枫被一群美国媒体团团围住。《体育画报》的记者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林先生，你说要创建未来十年都能竞争冠军的体系——但nba历史上，很多老板都说过类似的话，真正做到的寥寥无几。”
“那就让我们成为那‘寥寥无几’的一部分。”林枫坦然回应，“而且我提醒各位，火箭队不是从零开始。我们有冠军底蕴，有冠军教练，有经验丰富的管理层，现在有了新的基石。我们需要的是耐心——球员成长的耐心，球队重建的耐心。”
一个本地记者追问：“但如果姚明打不出来呢？如果他就是适应不了nba呢？”
“那就说明我们错了，我们承担责任。”林枫看着那个记者，语气平静但坚定，“但至少我们敢想，敢做，敢把资源投入到我们相信的方向。在篮球领域——其实在任何领域——最可怕的都不是失败，而是因为害怕失败而不敢尝试。”
他说完，礼貌地示意采访结束，转身走向出口。
在门口，林枫停步回头。通过采访室的玻璃窗，他能看到姚明正在用中文回答央视的问题，表情认真，偶尔比划着名手势。科林站在摄象机旁，随时准备提供翻译支持。
几个火箭队工作人员正在整理媒体室，将“yao 11”的球衣展示架小心地移往陈列区。道森和鲁迪站在角落低声交谈，手指在战术板上比划着名什么。
窗外的广场上，球迷们还没散去，他们聚在大屏幕前回看发布会的精彩片段，讨论着、争辩着、期待着。
林枫掏出手机，给姚明发了条短信：“专访结束后，来我办公室一趟。给你看个东西。”
然后他走出媒体室，走廊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新赛季还有一周就要开始了。
训练馆里的汗水，战术板上的线条，更衣室里的谈话，赛场上的胜负——所有这些，都将从今天展示的这件11号球衣开始。
而至于结局如何，只有时间知道。
但至少，在2002年10月的这个下午，休斯顿火箭队和他们的新科状元，都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开始这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