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深夜十一点四十分，林枫走出舱门时，上海的空气带着黄梅雨季特有的潮湿闷热。他拒绝了道森安排的接机，只带着特别顾问迈克尔·赵，两人推着简单的行李，像普通商务旅客一样融入深夜抵达的人流。
但在海关信道，一位穿着深色夹克的中年男子早已等侯。他出示了工作证——sh市体育局对外交流处。
“林先生，车在b2。”男子的普通话标准得听不出任何口音，“王局在等您。”
没有寒喧，没有客套。林枫点头，跟着他走进专用电梯。电梯下行时，镜面墙壁映出他略带疲惫但眼神锐利的脸。二十四小时前，他还在休斯顿主持选秀前最后的战略会议；此刻，他已站在上海，站在这场博弈的最终战场。
黑色奥迪驶入深夜的上海高架。窗外，城市的灯火绵延如星河，东方明珠塔在夜色中闪铄着红色光芒。但林枫没有看风景，他在脑中最后一次推演即将到来的对话——每一个论点，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可能出现的反驳。
车没有开往任何政府大楼，而是驶入衡山路一带的梧桐区，停在一栋带有院落的独栋别墅前。门廊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在夜色中划出一方安宁的天地。
“王局长在里面。”引路的男子说完，便退回车内。
林枫独自推开虚掩的院门。院子里种着几丛竹子，夜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别墅的门开了，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门口，穿着简朴的夹克衫，戴着一副老花镜。
“王局长。”林枫用中文问候。
“进来吧，年轻人。”王振华——sh市体育局局长，也是能真正拍板姚明事务的少数几人之一——侧身让开，“这么晚还让你跑一趟。”
客厅的布置简单得近乎朴素。一套老式沙发，一张红木茶几，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其中一幅是“体育强国”四个大字，笔力遒劲。茶几上已经泡好了茶，两只青瓷茶杯冒着热气。
“坐。”王振华在沙发主位坐下，摘下眼镜擦拭，“徐济成给我打电话了，情绪很激动。他说姚明威胁要退役。”
“不是威胁。”林枫端起茶杯，茶香清雅，是上好的龙井，“是底线。”
王振华抬眼看他，目光如炬：“你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吗？一个国家队内核，因为转会问题要退役——传出去，会是多大的丑闻？”
“所以我来了。”林枫放下茶杯，“不是为了制造丑闻，是为了避免丑闻，更为了创造一个多赢的未来。”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两份文档。第一份是英文原件，封面印着nba联盟的标识和大卫·斯特恩的签名。第二份是精心准备的中文译本。
“这是nba联盟正式背书的《nba-中国篮球共生发展十年构想》。”林枫将文档推过去，“不是草案，是已经获得联盟执委会通过的正式文档。”
王振华戴上眼镜，开始阅读。他的阅读速度很快，但每翻一页都会停顿几秒，手指在关键段落轻轻划过。
文档的内容远超一次球员转会。它描绘的是一个完整的合作生态：篮球学院共建、教练裁判培训、技术标准共享、商业文化联动……每一个板块都有具体的实施路径、时间表和预算框架。
“斯特恩主席托我转达，”林枫适时开口，“nba将中国视为最重要的战略市场，而上海——作为中国最具国际化的都市——将是这个战略的内核支点。姚明的转会，应该是这个宏大叙事的开篇，而不是一次性的交易。”
王振华没有抬头，但翻页的速度明显慢了。
“王局长，我理解上海队的难处。”林枫切换了语气，从战略陈述转向共情沟通，“培养一个姚明这样的球员，投入巨大。俱乐部需要补偿，需要未来发展的资源，这合情合理。但1800万美元的全部新秀合同收入……”他摇摇头，“这不是补偿，这是杀鸡取卵。”
他翻开文档的附录部分，那里有一份详细的财务测算：“按照国际篮联的指引和nba过往的国际球员案例，合理的补偿金应该在200万到400万美元之间。我们愿意支付350万——这是基于姚明过去十年培养成本的合理估算，并上浮了30，以体现我们的诚意。”
王振华终于抬起头：“350万和1800万，差距太大了。”
“所以还有第二部分。”林枫取出另一份文档——《休斯顿火箭队与上海大鲨鱼俱乐部战略合作框架协议》，“钱只是一次性的，而合作是长期的。”
他逐条解释：
“第一，人才信道。火箭队每年接受3名上海队选送的青年球员赴美，参加为期三个月的‘未来之星’训练营。全部费用由火箭承担，我们的教练团队将为他们制定个性化发展方案。”
“第二，技术支持。每个休赛期，火箭队将派遣助理教练或专项训练师到上海，进行为期两周的集中指导。不是走形式，是实实在在的技术分享——从训练方法到伤病预防，从战术理念到数据分析。”
“第三，商业联动。火箭队未来在中国的商业活动、青少年训练营、球迷见面会，将优先与上海队合作。我们还可以探讨联合举办‘nba-上海季前赛’的可能性，收入分成。”
“第四，形象共建。”林枫加重语气，“姚明在nba取得成功后，将成为上海城市的形象大使。火箭队将配合sh市政府，在海外推广上海的城市形象。而姚明退役后——那可能是十几年后——如果他愿意，火箭将支持他回到上海，参与篮球青训和管理工作。”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些信息沉淀：“王局长，这个方案的内核，不是‘买走’你们的明星，而是‘邀请’你们添加一个更大的舞台。上海队得到的不仅是一笔钱，更是一个持续提升自身实力的机会，一个与国际顶级篮球接轨的信道，一个未来发展的想象空间。”
王振华长久地沉默着。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又放下。
“很诱人的蓝图。”他终于开口，“但你怎么保证这些承诺会兑现？白纸黑字的协议都可能违约，何况这些……长期的构想。”
“因为这对火箭也有利。”林枫坦诚地说，“我们需要一个稳定、健康、持续成长的姚明。而确保他无后顾之忧的最佳方式，就是让培养他的母队也变得更强大，让他的家乡为他骄傲而不是怨恨。这是真正的共赢。”
窗外传来隐约的钟声——凌晨一点了。
王振华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林枫：“你知道，这件事不只是体育问题，更是政治问题。姚明去nba，必须看起来是‘中国篮球的胜利’，而不是‘人才流失’。”
“所以我们的合作方案，正是要打造这个叙事。”林枫也站起来，“不是‘nba挖走了姚明’，而是‘通过姚明，nba与上海、与中国篮球创建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合作’。这会是您任期内重要的政绩——推动上海体育事业国际化、培养出第一个nba状元并创建起长效合作机制。”
这些话精准地击中了关键。
王振华转过身，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表情——不是官方的严肃，而是深思后的松动。
“我需要时间。”他说，“明天上午，我会召集相关人员开会。但在这之前……”他盯着林枫，“我要你亲自和姚明谈一次。那个孩子……他需要听到你的保证，而不是通过别人转达。”
“我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