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斯顿时间晚上十一点。
火箭队总裁办公室的灯光被林枫调暗了一半。三台曲面显示器在他面前排开，像某种太空飞船的控制台。左侧屏幕滚动着姚明过去三个赛季的数据——不仅是得分篮板盖帽，还有更精细的投篮热图、触球位置分布、传球成功率和失误类型分析。卡特团队三天前提交的《巨人运动员风险评估与干预框架（初稿）》，密密麻麻的医学图表旁有林枫亲手做的中文批注。右侧屏幕则静默着，显示着加密视频系统的待连接界面。
林枫深吸一口气，检查了耳机，调整了摄象头角度。窗外，休斯顿的夜空没有星光，只有城市灯火在地平在线晕开一片暖黄色的光雾。
这是历史性的通话——不仅是对火箭队，也许对整个中美体育交流史都是如此。
北京时间下午一点整，系统提示音响起。林枫点击接通。
屏幕分割成四个画面。最中间是姚明，他穿着简单的深蓝色运动服，坐在一间看起来象会议室的房间里。他比林枫记忆中要年轻很多——不是后来那个留着胡子、眼神略带疲惫的nba全明星，而是一个脸庞线条柔和、眼神清澈中带着谨慎的大男孩。他坐得很直，双手放在膝盖上，象个等待面试的大学生。
姚明的左侧是他的父亲姚志源，一位身材同样高大的中年男人，穿着整洁的中山装，表情严肃得象在参加重要会议。右侧是他的母亲方凤娣，曾经的女篮国手，此刻正紧紧握着丈夫的手，指节有些发白。最旁边是章明基，姚明的中方经纪人，四十岁出头，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专业而警剔。
“各位好。”林枫用流利的中文开场，声音温和，“我是林枫，休斯顿火箭队的负责人。首先，请允许我调整一下称呼——姚明叔叔，阿姨，这样叫可以吗？”
这个细节让对面的四个人都愣了一下。在中国文化里，用“叔叔阿姨”称呼长辈是表示亲近和尊重的习惯，但从一个美国职业球队老板口中说出，显得既意外又自然。
“可以的，林先生。”姚志源先反应过来，微微点头。
“那太好了。”林枫笑了，那笑容真诚而放松，“今天这通电话，我不想用‘球队老板和潜在新秀’这样的身份来对话。我想从一个篮球爱好者、一个中国人的角度，和各位聊聊。”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姚明：“姚明，我看了你过去三年所有的比赛录像——不是集锦，是完整的比赛。从2000年悉尼奥运会你对阵美国队的那记盖帽，到上个月cba总决赛你带伤上场的那场比赛。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最敬佩的不是你的身高，不是你的技术，甚至不是你那些让人惊叹的数据。”
林枫向前倾身，仿佛要穿过屏幕：“我最敬佩的，是你每一次倒地后立刻爬起来继续防守的坚持，是你比赛结束后加练到深夜的自律，是你接受采访时把功劳都归于队友的谦逊。这些品质，比任何天赋都珍贵。”
姚明的眼睛微微睁大。他经历过很多赞美，但很少有人如此具体地描述他“这个人”，而非“这个球员”。
“所以今天，”林枫继续说，“我不是来谈状元签，不是来谈商业价值，不是来谈那些媒体热衷的话题。我是来向你，向你的家人，做一个承诺——如果命运让我们在明年六月相遇，火箭队将成为你篮球梦想最坚实的守护者，而不是利用者。”
章明基推了推眼镜：“林先生，您说的‘守护者’具体指什么？”
林枫点击键盘，中间屏幕开始播放一个简洁的ppt，标题是《姚明-火箭共同成长计划（愿景框架）》。
“第一，战术内核与成长耐心。”林枫指向第一点，“我们知道，从cba到nba的跨度巨大。第一年就场均20+10，不期待你立刻成为球队救世主。我们会围绕你的技术特点设计战术——你的高位策应、你的中距离手感、你的传球视野，这些都会被充分利用。但我们会给你时间，给你犯错的空间，给你适应对抗和节奏的过程。我们的期望是三年——用三年时间，让你成长为联盟最好的中锋之一，而不是三个月。”
姚明轻轻吸了口气。这个时间框架比他和团队预期的要宽松得多。大多数nba球队对高顺位新秀的耐心，通常不会超过一个赛季。
“第二，健康第一原则。”林枫切换幻灯片，屏幕上出现了卡特医生和纳尔逊的照片，“这位是托马斯·卡特医生，全nba最好的运动医学专家之一。纳尔逊，顶尖的训练师。我们已经和他们达成初步合作意向，他们正在组建一个专门针对巨人运动员的医疗团队。”
他调出那份健康管理蓝图：“这个团队的任务不是等你受伤了再治疔，而是从一开始就预防伤病。他们会为你制定个性化的力量训练方案——不是盲目增重，而是科学地增强内核力量和关节稳定性。他们会设计专门的负荷管理体系——比如严格控制背靠背比赛的上场时间，比如在赛季中安排恢复周期。他们的目标是：让你在nba健康地打十五年以上，而不是五六年就伤痕累累。”
方凤娣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颤斗：“林先生，您知道……大个子的脚和膝盖，很容易出事。我们看太多例子了……”
“阿姨，我明白您的担心。”林枫的语气格外温和，“所以我们才要创建这个团队。让我给您看一些具体措施。”
他调出几张示意图：“比如，我们会引进最新的运动捕捉系统，分析姚明跑动和跳跃时的生物力学数据，找出可能增加受伤风险的动作模式，然后通过训练矫正。比如，我们会定制特殊的鞋垫和护具，分散足部和膝盖的压力。比如，我们会请营养师制定专门的饮食计划，控制体脂率，减轻关节负担。”
林枫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要承诺的是，这个团队的决策权高于一切——包括教练的战术须求，包括短期的比赛胜负。如果医生说需要休息，哪怕是最关键的比赛，我们也会让他休息。因为对我们来说，姚明未来十五年的健康，比任何一场常规赛的胜利都重要。”
这番话让屏幕对面的四个人都沉默了。姚志源和方凤娣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惊讶，也有逐渐升起的信任。
“第三，”林枫切换到最后一点，“场外支持系统。我们知道，去nba不只是打球，更是生活方式的巨大改变。所以我们会配备双语的生活助理，帮助姚明适应美国的生活；会聘请文化顾问，帮助他理解两国的差异；会创建专门的媒体沟通团队，保护他的隐私，同时合理管理公众期待。还有商业开发——我们不会让他接乱七八糟的代言，而是会选择那些真正符合他形象、不会干扰训练的品牌。火箭队不是他的雇主，而是他的伙伴。”
章明基认真记录着，然后抬头：“林先生，这些承诺……如何保证？”
“问得好。”林枫点头，“所以我想邀请各位——如果可以的话，在合适的时间，来休斯顿实地考察。看看我们的训练设施，见见我们的医疗团队，和教练组、管理层面对面交流。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们愿意透明地展示一切，因为我们对这份计划有充分的信心。”
他看向姚明：“姚明，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很多疑问。我能适应nba的对抗吗？我的技术真的够用吗？语言不通怎么办？媒体压力怎么办？这些都是真实的担忧，我不会告诉你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那是谎言。”
林枫的语气变得格外坦诚：“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些挑战都存在，有些会很艰难。但火箭队——如果成为你的球队——会和你一起面对每一个挑战。对抗不足？我们设计专门的训练。技术需要提升？我们请最好的教练。语言问题？我们从现在就开始安排英语课程。媒体压力？我们帮你搭建沟通的桥梁。”
他停顿了一下：“我不承诺你会一帆风顺，但我承诺，当风浪来临时，你不是一个人在船上。整个火箭队——从老板到教练，从队友到工作人员——都会是你的船员。我们要去的不是下一个港口，而是远洋。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信任。但我相信，最终我们会看到最美的风景。”
长达二十秒的沉默。
然后，姚明第一次主动开口了。他的声音比林枫想象的要低沉，带着上海口音的普通话听起来很踏实：“林先生，您说看了我很多比赛……那您觉得，我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犀利，也很姚明——他从来不喜欢只听好话。
林枫笑了：“好问题。我认为，你目前最大的弱点是防守时的横移速度。在cba，你可以靠身高护框，但在nba，挡拆会是你面临的巨大挑战。还有，你的下肢力量需要加强，否则在低位卡位时会吃亏。另外，你有时候太无私了——该自己进攻的时候选择了传球。”
他每说一点，姚明就点一下头，眼神专注得象在听教练讲解战术。
“但这些都不是无法解决的问题。”林枫话锋一转，“横移速度可以通过专项训练提升20以上。下肢力量的增强正是卡特医生团队最擅长的领域。至于进攻选择——这其实是优点，说明你有团队意识，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帮你更好地判断何时该攻何时该传。”
姚明若有所思。
方凤娣又问了几个关于生活安排的问题——住哪里、吃什么、休斯顿的华人社区情况。林枫一一详细回答，甚至提到了几家休斯顿最好的中餐馆和华人超市，显然做足了功课。
通话进行到四十五分钟时，林枫看了看时间：“抱歉，我知道国内已经很晚了。我最后再说几句。”
他关掉所有ppt，只留下自己的画面：“姚明，叔叔，阿姨，章先生。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空头支票。从我们决定收购火箭队的那天起，我们就在为迎接你做准备。我们搭建新的管理层，组建医疗团队，研究战术体系……所有这些，都是因为我们相信，你的到来会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不仅对火箭队，对nba，甚至对中美篮球交流，都是如此。”
他的声音里有种罕见的郑重：“但我必须强调，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愿意相信我们，愿意把职业生涯托付给我们。这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所以我建议，我们不要现在就做决定。你们继续准备cba赛季，我们继续完善所有计划。等时机合适，你们来休斯顿看看，我们面对面再谈。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希望你们知道——在中国，在休斯顿，有一群人真心相信你的梦想，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通话结束时，北京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两点。
屏幕黑掉后，林枫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有些汗湿——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刚才那番话里的重量。
他知道，今天只是播下了一颗种子。信任的创建需要时间，需要行动，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证明。
但他也看到了姚明最后那个笑容——不是礼节性的微笑，而是真正放松下来后，嘴角自然扬起的弧度。
那扇门，开了一条缝。
足够了。剩下的，用行动去推开。
林枫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窗前。夜色中的休斯顿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车辆在街道上穿行。
他想象着几个月后的画面：姚明走下飞机，踏上休斯顿的土地；他第一次穿上火箭队训练服；他第一次在丰田中心投篮；他第一次和弗朗西斯、莫布里打挡拆……
那些画面如此清淅，仿佛触手可及。
但在这之前，还有太多事要做。说服教练组接受新的战术理念，确保选秀签位，完善支持体系……
手机震动，是父亲发来的短信：“通话怎么样？”
林枫回复：“种下了信任的种子。现在需要浇水、施肥、等待它生根发芽。”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爸，我们会改变历史的。我保证。”
窗外，夜色正浓。
但林枫知道，黎明终会到来。
而在那黎明中，会有一个巨人的身影，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