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0月16日清晨七点二十分，休斯顿的天空还是鱼肚白。
林枫站在康柏中心停车场入口处的路灯下，手里拿着一杯从附近便利店买的咖啡。他没有开父亲那辆奔驰s600，而是自己租了一辆普通的福特探险者。车窗上贴着临时通行证——这是他昨天让助理办的，用的是普通访客身份。
“林先生，您真的不用我陪您进去吗？”电话里，昨天刚聘用的执行助理莎拉有些担心。
“不用。”林枫喝了口咖啡，目光落在陆续驶入停车场的车辆上，“今天我不是老板，是个提前来熟悉环境的新员工。告诉我，穿蓝色夹克、开灰色丰田皮卡的那位是谁？”
电话那头传来翻阅资料的声音：“那是皮特·麦卡锡，球队装备经理，在火箭队工作了……十九年。妻子叫玛丽，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德州农工大学读工程系。他最喜欢的饮料是胡椒博士，讨厌百事可乐。”
“很好。”林枫记下这些细节，“下一个，刚从红色思域下来的女士。”
“再下一个……”
二十分钟里，林枫通过电话辨认了十四位即将进入球馆的工作人员。从安保人员到清洁工，从器材管理员到年轻的实习生。莎拉昨晚通宵整理的资料派上了用场——每个人不仅有基本的职务信息，还有家庭情况、兴趣爱好、在球队服务的年限。
这不是窥探隐私，这是林枫理解的“尊重”。如果你连一个人的名字都记不住，谈何领导？如果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热爱这份工作，谈何凝聚？
七点五十分，林枫掐准时间走进球馆。
训练场已经热闹起来。球员们还没到，但后勤团队已经各就各位：地板上刚刚打过蜡，反射着顶棚的灯光；篮筐被调整到标准高度，网是新换的；场边整齐摆放着毛巾、水瓶和医疗箱。
林枫没有直接走向任何人，而是先在观众席第一排坐下，打开笔记本，假装在记录什么。他在观察，也在等待。
第一个注意到他的是老皮特。这位五十六岁的装备经理正推着一车篮球走出来，瞥见观众席上坐着的亚洲面孔年轻人，皱了皱眉。
“孩子，这里不对公众开放。”皮特走过来，语气不算严厉，但带着老员工特有的权威感。
林枫合上笔记本，站起身，伸出手：“皮特·麦卡锡先生？我是林枫，球队的新……呃，算是新来的。”
皮特愣了一下，握手时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很年轻，穿着简单的卡其裤和polo衫，笑容真诚，不象那些趾高气昂的富二代。
“新来的？哪个部门？我没接到通知。”
“算是……总裁办公室。”林枫选择了一个模糊的说法，“林国栋先生是我父亲。他让我先来熟悉环境，从基层学起。”
皮特的眼睛瞪大了。昨天全队都知道球队被中国富商收购了，但谁都没想到新老板的儿子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噢，天哪，林先生，我不知道是您……”
“叫我林枫就好。”林枫笑着打断他，“我父亲说，在火箭队，皮特·麦卡锡是比总经理还重要的人物。没有你把装备打理好，球员连训练都没法进行。他说您知道每个球员的鞋码、护具习惯，甚至知道奥拉朱旺在1994年总决赛第七场穿的那双鞋，鞋带系了几圈。”
皮特脸上的警剔瞬间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理解的感动。他在这个岗位干了十九年，接待过无数老板、明星、官员，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具体地说出他工作的价值。
“三圈。”皮特的声音有些哽咽，“大梦总是系三圈，他说这样最牢靠。林……林枫，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做了一点功课。”林枫谦虚地说，“我还知道您大儿子迈克尔在德州农工读工程，真厉害。我大学室友也是那儿毕业的，说他们的工程项目全美前十。”
“是啊，那小子……”皮特的话匣子打开了。接下来的十分钟，林枫没有问任何关于球队运营的问题，只是听着皮特讲他在火箭队的故事——1995年夺冠时连夜赶制冠军t恤的紧张，1999年连夜为巴克利改护膝的趣事，还有他小儿子想当篮球运动员的梦想。
当皮特推着车离开时，他已经完全把林枫当成了“自己人”。
这是第一个。
林枫用类似的方式，在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接触了九位工作人员。罗德里格斯的猫上个月做了手术，安慰她“扣篮”一定会好起来；他知道保安队长罗伯特的膝盖有旧伤，推荐了一种父亲工厂生产的护膝样品；他甚至知道食堂主厨玛利亚的招牌菜是“夺冠辣酱”，1994年夺冠后奥拉朱旺亲自给起的名字。
他没有使用任何权力，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只是倾听，只是记住，只是表达真诚的尊重。
上午九点半，球员开始陆续抵达。
“新来的球探？”莫布里问。
“算是。”林枫站起身，依然礼貌，“卡蒂诺，我看过你上个月对湖人那场的录像，第三节连续三个三分球，把比分追平。科比当时的表情很有趣。”
莫布里笑了：“那是我本赛季最佳一战。你是……亚洲人？日本来的球探？”
“中国。但我是在休斯顿长大的。”林枫巧妙地回避了身份问题，“继续加油，我很期待你新赛季的表现。”
莫布里点点头，也进了更衣室。
林枫知道，球员的态度会更复杂。他们是球队的内核资产，是明星，不会象工作人员那样容易被简单的尊重打动。这需要时间，也需要成绩。
上午十点，训练正式开始。
林枫坐在场边，认真观看。他没有做笔记，只是看。
他看弗朗西斯如何用速度和爆发力撕裂防守，但也注意到他有时过于粘球；看莫布里的投篮姿势如何标准，但也发现他在无球跑动上的惰性；看中锋凯文·卡托在篮下的拼抢，但也看出他移动速度的缓慢。
更重要的是，他看鲁迪的战术布置，看助教们如何与球员沟通，看训练师如何调整球员的动作细节。
这是一支有天赋但缺乏体系的球队，一群有个性但缺乏凝聚力的球员，一位有经验但缺乏新思路的教练组。
而这一切，都需要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