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上海，梅陇训练基地。
晚上八点，训练馆里只剩下一个人。
姚明刚刚完成最后一组投篮训练——底线中距离，五百次出手，命中率要求不低于75。汗水已经浸透了训练服，在地板上滴出一圈深色的印记。
他走到场边，拿起水瓶，却没有马上喝，而是先看墙上的日历。
2001年10月15日。
还有八个月。如果一切顺利，八个月后他将会站在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参加nba选秀。这个念头既让人兴奋，又让人恐惧。
“还不走？”训练师老陈从办公室探出头。
“再练一组罚球。”姚明说
“明天还要和八一队打热身赛，别练太狠。”
姚明点点头，但已经拿起球走回罚球线。老陈摇摇头，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球馆里只剩下篮球撞击地板和篮网的声音。唰，唰，唰。姚明的罚球姿势标准得象教科书，手腕的抖动，手指的跟随，弧线的高度——十年如一日的重复，已经刻进肌肉记忆。
但今晚，他的思绪有些飘。
上周，经纪人章明基告诉他一个消息：休斯顿火箭队易主了，新老板是华裔。这个消息在圈子里引起了各种猜测，最多的一种是——火箭队可能会在明年选秀中选他。
“只是可能，”章明基强调，“nba的事情说不准。而且就算选中了，能不能适应也是问题。”
姚明当然知道。他看过奥尼尔的比赛录像，那种力量、那种爆发力、那种统治力……他自己能对抗吗？他的脚步、他的投篮、他的策应，在nba级别的防守下还有效吗？
还有语言。他的英语还远远不够好。
还有文化。一个22岁的中国青年，能适应美国的生活吗？
疑问像潮水一样涌来。但姚明只是深呼吸，然后继续投篮。
唰。
篮球空心入网。
这是他能控制的事。把球投进，把训练完成，把身体准备好。至于其他，交给时间。
他想起去年悉尼奥运会，对阵美国队的那场比赛。队输了，但他封盖了文斯·卡特的上篮，还在大卫·罗宾逊头上得了分。赛后卡特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会来nba的，我等着你。”
那句话他一直记得。
现在，也许真的快要成真了。
姚明收好最后一个球，关掉训练馆的灯。走出大门时，上海的夜空看不到星星，只有城市的灯光在云层上反射出暗红的光晕。
他抬头看了一眼，默默许下一个愿望。
一个简单、朴素，但需要付出一切才能实现的愿望。
阿克伦，俄亥俄州，圣文森特-圣玛丽高中。
晚上九点的体育馆本该锁门了，但保安约翰逊知道，那个孩子肯定还在里面。
唰。
约翰逊靠在门框上，没有打扰。他看过这个孩子打球三年了，从高一时的惊艳，到高二时的成熟，再到今年——高三，勒布朗已经登上了《体育画报》的封面，被称为“天选之子”。
全美都知道，后年他一定会进nba，而且很可能是状元。
但约翰逊知道，压力有多大。整个城市的期望，整个国家的目光，都压在一个十6岁少年的肩膀上。
“约翰逊先生。”勒布朗发现了他，擦了擦汗走过来。
“该回家了，孩子。你妈妈会担心。”
“再练一会儿。”勒布朗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今天的命中率只有38，太低了。”
“对阵橡树山高中时，你可是得了52分。”
“那不一样。”勒布朗的表情严肃起来，“高中篮球和nba，是两个世界。我看过科比十八岁时的录像，他的技术……我还差得远。”
约翰逊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当过兵，去过越南，见过生死，但他没见过这样的孩子——有着超凡的天赋，却比谁都努力；被无数人吹捧，却比谁都清醒。
“你有想去的球队吗？”他换了个话题。
勒布朗抱起篮球，思考了几秒。
“我看了新闻，休斯顿换老板了，是个中国人。”
“所以？”
“不知道。”勒布朗摇摇头，“只是觉得……也许会有变化。火箭队有弗朗西斯和莫布里，都是后卫。如果他们拿到状元签，可能更需要一个内线。”
他说的是姚明。虽然媒体还没有大肆报道，但篮球圈内已经开始流传那个中国巨人的名字。
“你想和姚明搭档吗？”约翰逊问。
勒布朗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想和所有优秀的人搭档。但这种事……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走回三分线外，继续练习。篮球一次次从手中飞出，在昏暗的光线中画出相同的弧线。
约翰逊看了几分钟，悄悄关上门离开。
体育馆里，只剩下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一遍，又一遍。
夏洛特，郊区的一栋住宅。
通过厨房的窗户，他看到十三岁的儿子斯蒂芬正在练习投篮。
不是普通的投篮。小家伙在三分线外摆了五个标志桶，从左侧底角开始，每个点投五次，要求连续命中三次才能移动。这是戴尔自己设计的训练方法，但现在斯蒂芬执行得比他还严格。
戴尔倒了杯水，靠在门框上看着。
斯蒂芬的投篮姿势还有些稚嫩，出手点偏低，但弧线很漂亮。而且这孩子有种奇怪的专注力——一旦开始训练，周围的一切好象都消失了。
左侧底角，五投四中，达标。
四十五度角，五投三中，刚好达标。
弧顶，五投二中，没达标。斯蒂芬皱了皱眉，没有抱怨，没有放弃，只是回到起点重新开始。
戴尔笑了。他想起自己十三岁时，还在印第安纳的街头打球，哪有什么系统训练。时代不同了，现在的孩子从小就知道该怎么做。
“爸！”斯蒂芬发现了他，抱着球跑过来，“我刚刚连续命中了十一个三分！”
“我看到了。”戴尔揉了揉儿子的头发，“但你的出手速度还是慢。在真正的比赛中，防守人不会给你那么长时间瞄准。”
“我知道。”斯蒂芬认真点头，“明天我练快速出手。”
“明天你要上学。”
“放学后练。”
戴尔摇摇头，又是无奈又是骄傲。这孩子对篮球的热爱，甚至超过了他这个职业球员。
“对了，”斯蒂芬忽然说，“我听说休斯顿火箭队被一个中国人买了。我们历史课上讲过中国，很大的国家。”
“怎么突然关心这个？”
“不知道。”斯蒂芬眨眨眼，“就是觉得……也许以后会有中国球员来nba，然后火箭队会变得很厉害。”
戴尔笑了。孩子的直觉有时候很准，有时候又天真得可爱。
“也许吧。但你现在要关心的，是下周的初中比赛。教练说你可能首发。”
“真的？！”斯蒂芬的眼睛亮了。
“真的。所以今晚别练太晚，好好休息。”
“再练半小时，就半小时！”
斯蒂芬抱着球跑回场地。戴尔看着儿子的背影，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也是在这个年纪，做着nba的梦。
区别是，他花了十年才进入联盟。而斯蒂芬……谁知道呢？
也许这个瘦小的孩子，真的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夜更深了。
休斯顿、上海、阿克伦、夏洛特——四个城市，四个不同的故事，在同一个夜晚并行展开。
他们还不知道，命运已经开始编织一张大网，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把所有人连接在一起。
而那张网的起点，就在康柏中心空荡荡的球场中央，在那个十九岁少年站过的地方。
林枫最后看了一眼冠军旗帜，转身离开。
他的脚步坚定，目标清淅。
接下来，是改变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