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灰色的建筑,在清晨的薄雾里象一头沉默的巨兽。
迈巴赫停在门口,没有熄火。
李哲先落车,拉开后座车门。
陆知宴走下来,西装毕挺,面无表情。江晚秋跟在他身后,象一个没有灵魂的影子。她身上穿着昨天刚买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周围有零星几对前来领证的情侣,脸上都带着笑意,小声地规划着名未来。那些喜悦和江晚秋无关,和她身前的这个男人也无关。
他们象是在执行一项冰冷枯燥的任务。
李哲早已安排好一切,没有排队,没有等待。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快步迎上来,躬身将他们引向一个单独的房间。
“陆先生,这边请。”
房间里很安静。先是拍照。
红色的背景布前,并排放着两张椅子。
江晚秋坐下,身体僵硬。陆知宴在她旁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摄影师从镜头后探出头,“两位,麻烦靠近一点。”
陆知宴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微微向江晚秋这边挪了挪。
一股属于他的,清冽中混杂着烟草和淡淡酒气的味道,瞬间将江晚秋包裹。
她的身体绷得更紧了。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不带任何温度,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往他的方向带了过去。
两人的肩膀紧紧贴在一起。
江晚秋的身体僵硬得象一块石头,隔着薄薄的衬衫,她能清淅地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滚烫,象是烙铁。
摄影师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很好,新郎可以笑一笑。”
陆知宴没有笑。
“靠近一点,头再往新娘那边歪一点。”
陆知宴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呼吸几乎要喷洒在江晚秋的耳廓上。
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咔嚓。
刺眼的闪光灯亮起,将这虚假的一幕定格。
摄影师松了口气,如蒙大赦,“好了,可以了。”
陆知宴立刻松开了手,那股热度抽离,江晚秋的肩膀处却仿佛还残留着被灼烧的痛感。
接下来的流程快得象走马灯。
填表,签字。
江晚秋握着笔,手有些抖。工作人员指着需要签名的地方,她就写下自己的名字。
江晚秋三个字,歪歪扭扭,失去了她惯有的清隽力道。
陆知宴的签名则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两本红色的、烫着国徽的小册子,被递到了他们面前。
工作人员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恭喜两位,新婚快乐。”
陆知宴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本,另一本被他推到了江晚秋面前。
那本小小的红册子,象一团烧红的炭,静静地躺在桌面上,烫着江晚秋的眼睛。
她没有去拿。
陆知宴站起身,“走吧。”
李哲拉开车门,陆知宴先坐了进去。江晚秋跟在后面,也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那本被她遗忘在桌上的结婚证,被李哲拿了回来,和陆知宴那本一起,放在了两人中间的座位上。
两抹刺眼的红色,在灰色的真皮座椅上,显得格外突兀。
车内一片死寂。
迈巴赫平稳地导入车流。
江晚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大脑一片空白。
她成了他的妻子。
合法妻子。
这件事太过荒谬,以至于她甚至感觉不到真实。
“看看这个。”
陆知宴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江晚秋转过头,看见他又拿出了一个文档袋,和上次在出租屋里那个一模一样。
他抽出一份文档,递到她面前。
江晚秋的视线落在文档最顶端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上。
结婚合同。
她的心脏象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都停滞了。
“什么意思?”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字面意思。”陆知宴靠在椅背上,姿态闲散,目光却极具压迫感,“从今天起,两年内,你是陆太太。”
江晚秋猛地抬头看向他,眼睛里是震惊,是愤怒,更多的是一种被愚弄后的冰冷。
“我们不是说好……”
“奶奶不好糊弄。”陆知宴似乎知道江晚秋想说什么打断她的话,语气没有一丝波澜,“只有结婚,才能让她彻底断了安排相亲的念头。”
“所以你今天就带我来领证?”
陆知宴没有否认。
“恩。”他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所以,这是一份新合同。”江晚秋看着他手里的文档,语气平静得象是在说别人的事。
“旧的作废。”陆知宴将文档放在她面前的座位上,“结婚合同,期限两年,报酬三千万。”
三千万。
这个数字象一声炸雷,在江晚秋已经麻木的脑子里轰然响起。
她先是怔住,随即,唇角竟然不受控制地向上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象是在笑,又象是在哭。
她拿起那份文档,一页一页地翻看。
条款比上一份更加详细,也更加冰冷。
甲方:陆知宴。
乙方:江晚秋。
婚姻关系存续期间,为期两年。
合同期间,乙方需履行作为陆太太的全部义务,包括但不限于,应对甲方家人,出席所有必要的公开或私人场合,搬入甲方指定住所,并配合甲方对外营造夫妻恩爱的形象。
作为报酬,合同生效后,甲方向乙方支付三千万人民币。
另外,合同存续期间,乙方祖父江远山的一切医疗、康复、特护费用,全部由甲方承担。
合同下方,还有一行补充条款。
婚姻关系期间,双方不得干涉对方私人生活,乙方不得与其他异性有任何超出正常社交范围的接触。
最后一条,合同到期后,双方和平解除婚姻关系,乙方需配合甲方办理所有相关手续,并对婚姻存续期间的一切事宜永久保密。
江晚秋看完了。
她合上文档,抬起眼,看向陆知宴。
她的目光从那份冰冷的合同上移开,落在了陆知宴的脸上。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仿佛他们此刻在谈论的,不是一段为期两年的婚姻,而是一笔再普通不过的生意。
三千万。
她一辈子,不,或许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