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严,自由,在这一串零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江晚秋的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那是一种被巨大石块碾压过的闷痛,痛到极致,反而麻木了。
反正已经领证了。
反正已经卖过一次了。
再卖一次,卖得久一点,价钱高一点,又有什么区别。
江晚秋甚至笑了一下,一个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在苍白的唇角一闪而逝。
“我有一个条件。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淅,在这片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突兀。
李哲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陆知宴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合同期间,”江晚秋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又用力,象是在用尽全身力气,“你不能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愿意的事。尤其是,身体接触。”
她说完,便死死地盯着他,象一只被逼到绝境,终于亮出爪子的小兽。
空气凝固了。
陆知宴看着她那双燃烧着最后一点倔强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嘴角的弧度冷漠而讥诮,“可以,但不包括,你履行陆太太的职责。”
他拿起手机,“李哲,加进去。”
李哲立刻在随身携带的平板上操作起来,几分钟后,一份补充协议便打印了出来,连同笔一起,递到了江晚秋面前。
江晚秋拿起那张还带着温度的纸,看到上面清淅地打印着她刚刚提出的条款。
她不再尤豫,拿起笔,在那份崭新的结婚合同和补充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笔画没有抖,沉稳得象是在签收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货物。
陆知宴淡漠地收回合同,递给李哲。
江晚秋突然想到什么,“我能不能再提一个要求。”
陆知宴同意了,“说说看。”
“能不能帮我改一下身份证信息?”江晚秋想到自己只有三个月的临时证明,象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定时器。
陆知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那是一种审视,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江晚秋的心脏骤然缩紧,她避开他的视线,看向车窗外,声音很低,“原来的……丢了,补办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只给了三个月的期限。”
这个谎言苍白无力,她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
车内的气压似乎又低了几分。
陆知宴没有再追问,他只是转头,对前排的李哲吩咐了一句:“处理好。”
“是,陆总。”李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高效。
车厢里死一样的寂静,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划破。
陆知宴看了一眼屏幕,接了起来。
听筒里传来叶沉舟那副吊儿郎当的腔调:“老陆,今晚出来喝酒不。”
那边顿了顿,继续道,“别又说不来,你不来就是不给兄弟我面子。”
陆知宴目光沉静地看着前方,应了一声,“晚点。”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江晚秋靠得近,隐约听见了喝酒两字。她眼皮都没抬一下,侧着脸,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迈巴赫停在别墅门口,江晚秋拉开车门,径直走了下去。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陆知宴那张冷峻的侧脸。
“晚点李哲会把你的身份证送过来。”
江晚秋背对着他,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回头,快步走进了那扇雕花铁门。
巨大的别墅客厅空旷而寂静,冷得象一座冰窖。
吴妈正在擦拭一个花瓶,看见江晚秋进来,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最终还是躬了躬身,声音比以往更加躬敬。
“太太。”
这个称呼象一根细小的针,扎进江晚秋的耳朵里。
这称呼差点没给江晚秋当场送走。
江晚秋僵硬地点点头,上了二楼。
回到熟悉的房间,坐在书桌面前,拿起从书架中拿出那本没有看完的书。
江晚秋的思绪很乱,看了一会她的魂就不知道飘哪去了。
另一边。
酒吧门口,重金属音乐穿透厚重的门板,模糊地敲击着耳膜。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无声滑到路边,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车身流淌着暗光。
叶沉舟早就等在了门口,一身招摇的亮片西装,在人群里闪闪发光。他看到车,立刻掐了烟,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挥了挥手。
车门打开,陆知宴从车里下来。他没穿西装,只一件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可算把你盼来了。”叶沉舟吊儿郎当地伸手,想去搭他的肩膀。
陆知宴侧身躲开,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径直往里走。
叶沉舟也不尴尬,跟在他身后,咋咋呼呼地嚷嚷:“哎,别这么冷淡啊。”
酒吧里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酒精、香水和荷尔蒙的味道。陆知宴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若无睹,穿过扭动的人群,跟着侍应生上了二楼。
二楼是私密的卡座区,隔音很好,楼下的喧嚣瞬间被隔绝在外。
叶沉舟熟门熟路地领他到最里面的一个卡座,给他倒了杯酒,“咋样?”
“想问什么?”陆知宴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冰面一样平滑。
叶沉舟喝了一大口酒,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压低了声音,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带了点正经:“当然是江晚秋的事啊。你来真的?直接带人去把证领了?”
陆知宴皱了皱眉,眼里的不耐烦几乎要凝成实质。
“关她什么事?你今天把我约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咳咳,”叶沉舟立刻举手投降,哈哈笑了起来,“行行行,不说她,不说你的新婚小妻子。”
他故意在“妻子”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换来陆知宴一个冰冷的眼刀。
叶沉舟拍了拍手。
卡座的门被推开,一排穿着各色裙子的女人走了进来,个个身段窈窕,面容精致,带着精心训练过的微笑。
“陆总,给您解解闷。”叶沉舟挤眉弄眼。
领头的女人款款上前,想给陆知宴倒酒。
然而,她刚一靠近,就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墙给挡了回来。
陆知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但整个卡座的空气仿佛都因为他的不悦而凝固了。
那张英俊的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叶沉舟看着他的脸色,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猛地一拍大腿。
“咳咳习惯了,忘了,忘了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他象是才反应过来,夸张地挥了挥手,“都出去,出去!没看我们陆总现在洁身自好吗?”
女人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但还是躬身鱼贯而出。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叶沉舟给自己又倒满了酒,脸上的嬉笑也收敛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