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用乘船离开梁山金沙滩,立于船头。望着烟波浩渺的水泊,手中羽扇轻摇眼中精光闪铄。
适才聚义厅内,与那“赛玄德”刘备一番言语来往。对方气度深沉,应对得体礼数周全,端的是个人物。
“王伦言语闪铄,暗藏机锋,分明是嫉贤妒能之辈,难成大器。”
“倒是这位刘寨主,谈吐不俗行事有章法。更兼焚契分粮,仁义之名远播。晁天王欲结交此人,眼光确是不差。”
吴用心中暗忖,对刘备的评价又高了几分。只是那刘备看似温润,目光却如古井深潭,叫人一时难以看透深浅。
他礼数虽周到,言及拜访晁天王时也只道“必当亲往拜会”。却未定下具体时日,显是自有主张非可轻易驱策之人。
“且看他日后行止,若真如传言般替天行道。与晁天王东西呼应,这郓城地界倒要热闹了。”
吴用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回望梁山方向,只见山寨轮廓在暮色中渐渐隐去。
与此同时,济州府城。
一座深宅内院却是愁云惨雾,哀声不绝。
“表兄!您可要为我那苦命的相公做主啊!”
一个身着锦缎,形容憔瘁的妇人扑倒在地。正对着上首,一位身着青色吏服的中年男子嚎啕大哭。
此人正是李天良的遗孀,张氏。她身边跪着几个,同样披麻戴孝的男女皆是悲泣不止。
那被唤作“表兄”的中年男子,面皮白净,留着三绺短须,正是李天良在济州府衙做押司的表亲——赵德。
“我那官人,死得好惨啊!阖家被那梁山贼寇屠戮殆尽!家财被抢掠一空!”
“表兄,您可是官人在府衙里最亲的兄弟。您若不为他伸冤,他,他在九泉之下也难以暝目啊!”
李氏哭得撕心裂肺,将一纸沾满泪痕的血书状纸高高举起。
赵德面色阴沉如水,接过状纸,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李天良虽是他远房表亲,平日走动也多是因钱财勾连。但梁山贼寇如此狠辣,一夜之间灭其满门夺其家产。
这分明是没将他赵押司放在眼里,更是对官府权威的赤裸挑衅!
尤其想到,李天良许诺未来孝敬他的那份厚礼,也随之化为乌有,心中更是恨意翻腾。
他强压怒火,扶起李氏,沉声道:“弟妹节哀。良弟遭此横祸,俺心亦如刀绞!此仇不报,赵德誓不为人!你且在府中安心住下,此事,俺自有主张!”
安抚了李家女眷,赵德攥紧状纸眼中寒光闪铄。
“梁山,刘备!好一个‘赛玄德’!杀官绅,掠巨财。此等泼天巨寇若不剿除,后患无穷!”
他不再迟疑,整了整衣冠。带着状纸和满腹的算计,匆匆赶往济州府衙,直入后堂求见知府大人。
济州知府姓张,此刻正端坐书房。悠然品着香茗,翻阅着几份公文。
(原着未记名府尹是谁,反正不重要。生辰纲事件后,也被蔡京问罪丢官了。)
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眉宇间带着久居官场的沉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听得赵押司求见,且神色惶急,心知必有要事,便放下茶盏。
“大人!”赵德一进门便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哭腔。
“卑职有塌天冤情禀报!郓城县桑林集保正李天良,昨夜遭梁山泊强寇突袭!阖家数十口惨遭屠戮,家财被洗劫一空!”
“贼首刘备,自号‘赛玄德’,凶焰滔天,视王法如无物!此獠不诛,州府威严何在?百姓何以安居?”
赵德说罢,双手将张氏的血书状纸,李天良的保正身份文书一并呈上。
张知府闻言,眉头顿时紧锁。他接过文书状纸,快速扫过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李天良其人,他略有耳闻。在地方上名声似乎并不太好,但毕竟是朝廷在册的保正。如今竟被贼寇灭门,此事性质极其恶劣。
“梁山贼寇…竟猖獗至此?”
张知府放下状纸,指节轻轻叩击着桌面陷入沉思。
剿匪?谈何容易!那梁山泊作为本地知府,也算听闻过。
“纵横河港一千条,四下方圆八百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要发州里厢军清剿,耗费钱粮军械无数尚在其次。万一战事迁延,或损兵折将……
传扬出去,必成他治下“盗匪横行、剿抚不力”的铁证!
此时若再因剿匪不利,被御史弹劾。莫说升迁无望,怕是连头上这顶乌纱都难保。
再者,厢军?也是能打的吗?
赵德见知府沉吟不语,面带忧色。
心中焦急,连忙添火道:“大人!那贼刘备凶残成性,昨夜能屠李家满门,明日就敢袭扰他处!若任其坐大,恐成济州心腹大患!”
“若不趁其立足未稳雷霆剿灭,恐遗祸无穷!卑职恳请大人速发州兵,踏平梁山以儆效尤!”
张知府抬眼看了看,慷慨激昂的赵德,心中明镜一般。这赵押司与李天良沾亲带故,此番进言怕是私仇多于公义。
他缓缓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方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赵押司忠心王事,其情可悯。然兹事体大,不可不慎。州兵虽勇,然不习水战!仓促征讨,胜负难料。若战事不利损兵折将,惊扰四境你我皆担待不起!”
赵德一听,心凉了半截。
“大人!难道就任由那贼寇逍遥法外,残害良民吗?”
“非也。”
张知府放下茶碗,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精光。
“保境安民,乃地方有司之责。郓城县近在咫尺,县令、县尉守土有责!李天良乃其治下保正,今遭此大难,郓城县岂能置身事外?”
“着其限期剿匪,正合其职!一来可免州府劳师动众,二来亦可考校其治事之能,三来嘛…”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
“若郓城县能剿灭此獠,自然是好。若其无能致令匪患坐大,那便是他郓城县令、县尉之过!与我州府何干?届时再行弹劾、派兵,亦名正言顺。”
赵德恍然大悟,心中虽仍觉不够痛快。但也知这是官场规则下,最稳妥也最利于自身的处理方式。
让郓城县去打头阵:胜则分功,败则诿过。
“大人明鉴!此策甚妥!卑职佩服!”
赵德连忙躬身,顺势道:“只是那郓城县兵微将寡,恐力有不逮。可否由州府行文督责,并拨付些许钱粮军械,以壮其行?”
张知府微微颔首:“可。着你即刻拟文,以州府名义,行文郓城县衙。”
“严词申饬其境内匪患猖獗,保正李天良阖家遇害震动州府!责令县令即日整饬兵勇,限期一月剿灭梁山贼寇,擒拿匪首刘备归案!若逾期无功,定当严参不贷!”
“至于钱粮军械……州库也非充盈,着拨付朴刀三十柄,弓弩十张,箭矢五百,铜钱三百贯,粟米一百石,以示支持。”
“卑职遵命!定将公文措辞写得火急!”
赵德眼中厉色一闪,领命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