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且莫过于伤怀。”
刘备走到阮母身边,温声劝慰道。待稳住阮母情绪,他转向阮小五目光如炬。
“小五兄弟,你可知这‘赌’之一字,害人至深?”
没有厉声斥责,却带着洞悉世事的沉重。他缓缓踱步,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
“赌局如战场,然战场尚有明刀明枪,赌局却尽是陷阱深渊。十赌九输,非是虚言。赢时如登云,忘乎所以;输时如坠渊,万劫不复。”
“输红了眼,便如那溺水之人,明知是根稻草也要抓住。却不知那稻草之下,是更深的旋涡。”
“亲情、义气、家财,乃至人的骨气,皆会被这旋涡吞噬殆尽。多少好汉非是死于刀枪之下,而是毁于这无底之洞!”
他看向阮母,语气诚挚:“伯母,小五兄弟本性不坏,只是一时糊涂,被这赌字迷了心窍。”
“备观他眼中尚有悔意,孺子可教。若得良机引入正途,必是我梁山一员猛将!若放任自流,恐终为这陋习所毁。”
刘备这番话,既点明了赌博的可怕危害。又给了阮小五台阶,更强调了其价值和对阮母的尊重。
阮小二和阮小七听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便是阮小五听后,也是浑身一震。
刘备没有劈头盖脸的责骂,反而说他本性不坏尚有悔意,这让他心中又愧又暖。
他猛地再次跪倒在母亲面前,重重磕头。
“阿娘!刘寨主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孩儿发誓,从此再不沾赌!若违此誓,叫孩儿葬身鱼腹不得好死!”
阮母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又看看一旁言语恳切的刘备。脸上的悲戚,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她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上前扶起阮小五。然后对着刘备,郑重地行了一礼。
“刘寨主金玉良言,点醒我这糊涂儿子,老身感激不尽!”
她目光扫过三个儿子,最终坚定地落在刘备身上。
“小五惹祸,皆因困顿于此。他见识短浅,心气浮躁。小七还小,没个稳重!刘寨主既有意提携他们兄弟,更是仁义之主。老身……放心!”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象是下了莫大决心。
“小二、小五、小七!尔等听着!莫再尤豫,莫再蹉跎!收拾行装,随刘寨主上山!跟着刘寨主这样的明主替天行道,闯一条堂堂正正的光明大道出来!莫再让你娘我,为你们提心吊胆日夜悬心!”
“阿娘!”
三兄弟皆是齐声喊道,声音哽咽。
阮小二再无尤豫,抱拳向刘备朗声道。“刘寨主!阮小二愿携两位兄弟,携老母一同上山!自此鞍前马后,唯哥哥马首是瞻!水里火里,决不皱眉!”
“俺阮小七(阮小五)同上梁山!誓死追随哥哥!”
小七和小五也齐声应和,声震茅屋。阮小五眼中除了激动,更多了一份洗心革面的决心。
刘备心中大石落地,脸上露出真挚笑容,一一扶起三人。
“好!得三位兄弟相助,如鱼得水!梁山幸甚,备幸甚!”
他转向阮母,深深一揖:“伯母深明大义,备敬佩!梁山便是伯母的家,我等兄弟,定奉伯母如亲母,颐养天年!”
当下,阮家三兄弟与阮母简单收拾了细软,锁了茅屋。
刘备帮着搀扶阮母上船,刘继隆与阮小七划桨。小船载着新添加的阮氏三雄与一位慈母,直朝着梁山的方向破浪而去。
一行人往梁山赶回时,却不知金沙滩上来了位客人。
“学兄,请!”
“失礼失礼,劳烦学兄亲迎,小可多有冒失!”
“哪里话,吴教授厚礼前来。岂有失礼之处?哈哈。”
王伦与吴用一见面,倒是气氛热烈。打了几句机锋,心中已然判断出来。
对方,都不是甚良人呐!
“久闻东溪村‘智多星’,吴学究谋略过人。今日得见,果有卧龙遗风!不似王伦忝居山寨文书,代我家寨主迎候贵客。”
“王头领过誉。”
吴用含笑还礼,目光似不经意掠过王伦腰间晃动的库房钥匙。
“晁天王常言梁山有位‘白衣秀士’精通经史,今日观王头领气度,方知江湖传言不虚。”
他刻意咬重“白衣秀士”四字,袖中羽扇却悄然顿住。王伦被刘备取代前,以此名号行走江湖最是得意。
王伦眼角微跳,引路手势却更殷勤。
“学究请!敝寨初立,比不得晁天王东溪堡气象恢弘。”
待行至半山,忽又似漫不经心叹道。
“说来惭愧,刘,刘备哥哥自入主梁山。专好收容流民稚子,这两日光半大孩童便添了二十馀人,倒叫粮秣支应捉襟见肘。”
他竹杖轻点间,暗指刘备徒有虚名不善经营。
“王头领此言差矣!昔年文王筑灵台,民夫争赴。今‘赛玄德’焚契散粮,童子来投正是人心归附之兆啊!”
吴用羽扇倏然展开,笑声清越如磬。见王伦面色发僵后,话锋又是陡转。
“晁保正闻刘寨主仁德,特命吴某押送上等粟米五十石,肥羊二十腔,上好的青布二十匹,再封上纹银一百两以壮声威——”
他故意停顿,瞥见王伦盯着礼单的瞳孔骤然收缩。
聚义厅内,茶烟袅袅。
王伦指尖摩挲着礼单,忽然轻笑:“多谢晁天王厚赠,眼下光抚恤昨夜阵亡弟兄便需百贯。有天王支持,实是愧受。”
他推过一册帐簿,朱笔赤字刺目惊心。
“抚恤亡者乃义之大事!此百两纹银乃天王私赠,专为犒赏阵亡义士家属。”
吴用合掌赞叹,袖中却滑出个沉甸甸锦囊推至案上。
他又见王伦捻须不语,忽压低声音。
“其实吴某另有一惑——刘寨主既以‘赛玄德’为号,可知汉昭烈帝当年据荆州时,诸葛军师第一道政令便是清点府库?”
说罢羽扇轻点帐簿,目光如针直刺王伦。以适才接触判断,王伦可不象甚清白良人。
王伦霍然抬头,茶盏“叮”地撞上砚台。
“学究此言玄妙,我家寨主早令小可与朱贵兄弟共掌钱粮。帐目支出,倒无谁胆敢贪污。”
王伦袖中,手指死死掐住那枚偷藏的金条。
“学究还请稍坐,寨主下山去请豪杰入伙,约莫也快回来了!”
王伦正要转个话头,不想宋万突的进入聚义厅。
“王伦哥哥,刘备哥哥回来了!还将阮家三位好汉请上山来,如今刚下金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