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水泊上弥漫的薄雾尚未散尽。
刘备已自那张,咯吱作响的硬板床上起身。昨夜初掌山寨的激荡,与初临异世的迷茫交织,令他睡得并不踏实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山寨破败的景象尽收眼底。几间歪斜的茅草棚顶露着窟窿,面黄肌瘦的喽罗蜷缩在角落避风处。
“此处确是个藏身立业之所,但还需好生经营才可!”
讨黄巾之乱算起,截至徐州之败。刘备从县尉到一州牧守,眼界之高远超王伦。
(莫说区区一个“落第秀才”,就说原着中的宋押司,哪懂什么治理发展呢?就这也将梁山打理成四大寇之一,大耳不至于比他们勾心斗角的差吧?)
以刘备估算,梁山地形险要还是其次。最大潜力,还在于局域够大!经营得当,以此地屯十万军民不成问题。
“继隆,去请四位头领!言说备洗漱一番,便去聚义厅议事!”
万丈高楼平地起,刘备还需多加了解寨中情况,好做规划准备。打响了名头后,关张若真在此世才好来寻!
“是!哥哥,继隆这就去。”
十三岁的刘继隆,应声而去。刘备怜其生世坎坷,相处下来更觉他聪慧正直。便留在身边虽名为亲兵,实看做子侄一般。
梁山,聚义厅。
刘继隆传达消息后,宋万、杜迁、朱贵最先闻声而至。不多时王伦也揉着惺忪睡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匆匆赶来。
十来个喽罗远远聚在厅外,探头探脑。昨夜那顿鱼汤麦饼的“恩情”,和新寨主那股令人心折的气度,让他们本能地想靠近。
刘备端坐在那张,粗糙的头把交椅上,目光扫过堂下四人——
宋万、杜迁精神斗擞,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信服与热切。朱贵眼神依旧透着精明,虽不如宋杜狂热也相差无几。
而王伦则努力堆出笑容,试图掩饰那份不自在与惊疑。
“诸位兄弟,山寨草创百废待兴。昨日侥幸得诸位推举,备暂领寨主之位。”
“心中实感徨恐,亦深知肩上担子沉重。欲使我梁山立足水泊兴旺发达,非一人之力可成。需众兄弟勠力同心,各司其职!”
刘备开门见山,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威仪。
要发展山寨,绝不仅仅在于钱粮兵员。最是要紧,其实是职权分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他目光首先落在王伦身上,带着几分推心置腹。
没人能抵抗住,刘备的人格魅力?曹操不行,王伦更不行,归心早晚而已。
“王伦兄弟,你白衣秀士之名,远近皆知,学识广博,心思缜密。这山寨文书往来、钱粮簿册、后勤供给、房屋修缮只有你能胜任!”
“乃至与外界,如柴大官人处的书信维系。皆是精细活计,非心思灵巧能写会算者不能胜任。此重担,非兄弟莫属!”
“兄弟可愿为山寨掌此内务,做我这头把交椅的臂膀?”
刘备刻意提及柴进,既是安抚也是提醒。王伦毕竟是创寨之人,第二把交椅当属之!
“寨主哥哥信重,小可敢不竭尽驽钝?定当为哥哥打理好这后方粮草,绝无差池!”
王伦听得前半句,心中尚有一丝被看重的得意。待听到钱粮簿册,后勤供给时才心头猛地一跳。
如今山寨哪有甚钱粮!你说甚?柴大官人那五千贯?那是赠小可的,与山寨有何关系?!
但刘备当着众人面,将如此“要害”位置交托。他哪敢推辞?只得挤出更璨烂的笑容,深深一揖。
“好!内务有王伦兄弟,备心安不少。”
“朱贵兄弟!你心思活络为人机敏。更兼‘旱地忽律’之名,于江湖消息市井动态必然灵通。”
刘备赞许点头,随即看向朱贵。昨夜酒宴就属此人,最叫他亮眼!
“山寨耳目,关乎存亡!这打探四方消息,连络江湖同道的重任便交付与你!”
“备意请兄弟坐这第三把交椅,负责在水泊边上经营酒肆。设置眼线对济州府,乃至周边州县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其次若有豪杰若投梁山,也有个落脚处。”
朱贵眼中精光一闪,这正是他擅长且心仪的位置!既能发挥所长,又相对安全。他立刻上前一步,抱拳朗声道:
“哥哥放心!小弟这‘忽律’之名,便是因这钻营打探而来。定将山下大小消息,源源不断送上山来,绝不让哥哥和兄弟们成了聋子瞎子!”
刘备满意颔首,最后看向早已跃跃欲试的宋万、杜迁。
“宋万兄弟、杜迁兄弟!你二人筋骨雄壮武艺不凡,更难得一片赤诚!山寨儿郎若无操练,便是一盘散沙。”
“这操练新老喽罗、整肃山寨纪律、打造兵器、修缮寨墙、守卫关隘之责,便由你二人担当!务必将我梁山儿郎,操练成一支能战之兵!此乃立寨根本,责任重大,可有信心?”
“有!”
宋万、杜迁声如洪钟,激动得满脸通红。
杜迁更是拍着胸脯吼道:“哥哥瞧好吧!俺们定把这帮小子操练得嗷嗷叫,谁敢偷懒耍滑,俺老杜的拳头可不认得人!”
宋万也重重点头:“哥哥信得过,俺们绝不含糊!定给哥哥带出几个能打的兵来!”
“善!请宋万,杜迁兄弟坐这第四,五把交椅。”
分工已定,厅中气氛一时热烈。
刘备见火候已到,话锋陡然一转切入内核。
“众兄弟各司其职,我心甚慰。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王伦兄弟!”
“昨夜匆忙未及细问,如今山寨仓廪之中钱粮几何?兵器甲胄又有多少?某等欲大兴土木招兵买马,钱粮便是根基啊。”
他目光再次锁定王伦,带着温和却不容回避的探询,
王伦心头咯噔一下,暗道来了。所幸他早有准备,立刻换上愁苦面容。
“哥哥明鉴!山寨初创,实是…实是捉襟见肘啊!小可从柴大官人处得了些资助,如今早已耗费大半。”
“如今仓中粟米不过三石,铜钱…铜钱不足五百贯,粗陋朴刀七八柄,弓弩更是全无…这点家底,莫说招兵买马,便是维持眼下十数口人温饱,亦恐难以为继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眼观察刘备神色。
刘备眉头微蹙,手指轻轻敲击着粗糙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这声音不大,却仿佛敲在王伦心上。
厅内气氛顿时有些凝滞,宋万杜迁听得钱粮如此稀少,脸上也显出焦急之色。朱贵则垂着眼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五百贯…三石粟米…”
刘备低声重复了一遍,忽然抬眼。目光如电般射向王伦,嘴角却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王伦兄弟靠着这些钱粮打理山寨,倒也难为你了。”
刘备分不清“五百贯”钱,价值几何。但他可不是痴汉,王伦必然有所隐瞒。
这般大的梁山水泊,要创建起来必然花销不菲。若非自家插了一脚,王伦难道提前没有准备?
“如何叫这厮支出,怕要费些功夫了。”
不说刘备心中计算,只说王伦被这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但他也明白,刘备不会对自家用强!不然如何服众?
“哥哥谬赞…实是…实是艰难…”
就在王伦都在怀疑,刘备是否真要收了自家“私产”时。对方终于开口,也叫他提着的心放下。
“山寨初创百废待兴,王伦兄弟打理不易。此前钱粮消耗,备皆不追究。”
“自今日起,凡山寨钱粮收支。皆由王伦兄弟立册公示,朱贵兄弟复核。过往私产与山寨公产划清界限,私人钱粮备分文不取。”
眼下钱粮不足,确实急迫不已。对于刘备而言,却还不足以让他兵行险着,强占了王伦的身家。
为钱财失仁义?非智者可取。
“恩,朱贵兄弟!你若起个酒肆,花费几何?”
“回哥哥,若只是间脚店,约莫百贯足以!”
百贯钱能抵,在北宋大致十户平民一年收支。刘备听完朱贵回话,又看向王伦虚心请教。
“王伦兄弟!寨中兄弟月钱与平日开支如何?”
“回哥哥,儿郎哪有什么月钱之说。只要管口饱饭,发了利市分些奖赏即可!”
别看王伦从柴进哪,打了五千贯钱的“秋风”。草建寨花费两百来贯不到,仅又支了五百贯公帐。腰缠四千馀贯的他,反倒是最抠搜的!
“这些泥腿子,小喽罗!还想有月钱?小可养他们吃上饭,还不感恩戴德吗?!”
刘备这回当家,才知柴米油盐贵。若大舅哥糜竺也跟着来,怎需如此头疼!
“朱贵兄弟,备有一事相托!”
刘备目光灼灼,语气郑重。
“哥哥但请吩咐!朱贵万死不辞!”朱贵抱拳慨然。
“好!”刘备颔首,语速清淅有力:
“稍后寻王伦兄弟,支取四百贯钱。”
“两百贯,用于水泊边开设脚店。若有盈馀,你自可调度,无需报备。”
“馀下两百贯,速速采买朴刀、添置肉食!弟兄们,不可再亏待!”
刘备声音微沉,透着不容置疑的关怀与决心。
将一切安排好后,他抬眼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杜迁身上,一字一句郑重道。
“明日请王伦,朱贵兄弟随备下山,探清那保正虚实。待万事齐备,定为杜迁兄弟报此血仇!”
打家劫舍刘备不屑去做,可能惩处恶人、充实山寨,报仇雪恨的大好事,谁愿意放过?
“哥哥仁义,俺等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