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方向明确,刘备总算稳定不少。又打量起堂下三人,要了解此世还要从这些人口中套出。
“朱贵,宋万,杜迁三位兄弟请坐!备有幸坐第一把交椅,多懒弟兄支持错爱。”
“哥哥说的哪里话?俺与朱贵杜迁,对哥哥气度武艺莫不心服。心里只道,唯如此好汉子才能坐的此位!”
宋万杜迁两人最是心思简单,闻听刘备谦词。赶忙回应,神情真诚的紧。
“哈哈哈,三位兄弟,我等入座畅谈!”
“杜迁兄弟,不知哪里人士?我观兄弟好不雄壮,若入行伍也能……怎得上了梁山?”
刘备要打探消息,熟络交情。第一个选的,反倒是几乎寡言少语的杜迁。
他本想说入了行伍,至少也能统一曲人马(两百人)。又念及时代不同军制有变,遂收回话头。
杜迁见刘备问话,象是想到什么什么天大委屈。这八尺高的汉子,此刻竟然虎目含泪。
“俺本是济州府良民,家中薄有百亩祖田。那村中保正觊觎田产,强买不成竟勾结豪强,趁夜扮作土匪杀进宅院”
他声音嘶哑,叫人闻者伤心!象是要印证所言,他猛然撕开衣襟,一道蜈蚣般的刀疤,在烛火下狰狞毕现!
“父母被当众虐杀!幼妹遭掳走凌辱,三日后弃尸荒野!全家只有俺,因自幼爱弄枪棒。靠着些许武力与复仇之念,逃出生天!”
“嘭!”
刘备手中酒碗应声炸裂,瓷片混着鲜血与浊酒溅满案几。
难怪杜迁如此身高,没个好家世营养必不可能。若不是遭逢大难,何至于如此沉默寡言?
“汉末酷吏,亦不敢如此丧尽天良!灭门惨案,难道当地官府不管吗?”
刘备双股剑铿然出鞘三寸,剑光中是他少见的暴怒杀心。
“俺持血书状告州衙,反被杖三十逐出!保正夺田毁屋,更污俺‘忤逆克死全家’”
“宋万兄弟劝俺莫送死那保正府中恶仆近百,州衙更有靠山!恐俺此生,再无报仇之时!”
杜迁跪地泣血,就见刘备猛然攥住他手臂。
“此獠不诛,天理何存!”
厅中死寂,唯闻刘备粗重喘息。他眼前闪过兵败时妻女被俘的锥心之痛,更与杜迁满门血仇轰然共鸣。
“备少时织席贩履,深知黔首之艰!今闻此冤——莫说小小保正。便是当地使君包庇,某亦提剑斩之!”
“杜迁兄弟,你既称某一句兄长!汝仇便也是刘备血仇,九死犹报!”
刘备双目此刻也含泪欲滴,“老毛病”又犯了——心软,见不得世上不平!
他不知道保正,知府是多少石高官。他只知,受了这一声哥哥。便是身死,也要为兄弟除了这恶贼!
老年都能为兄弟失国家,这会正当壮年哪里会退缩?
“哥哥!”
见刘备竟要为自家主持公道,杜迁偌大个汉子再也忍耐不住。恨不得当场刨心挖腹,以证赤胆忠诚!
这声“哥哥”,再不是什么草寇苟合。
而是,真正的生死之交!
“哥哥,端的仁义无双!还未曾听闻哥哥名号?小弟家中有个兄弟,人称笑面虎朱富。他在县里开了间酒肆,正该为哥哥传播声势。”
朱贵心思灵活,最擅趋吉避凶不假。可他更是认准值得的豪杰,就敢为之舍命的好汉子。
为王伦推荐,宋杜二人便是如此。若非日渐相处识透了对方,自家亲兄弟也会为他赚来!
见刘备如此重情重义,便打了主意。务必为其宣传,好叫天下知有这样一位——真心诚意,对待兄弟的好哥哥!好汉子!
“额,备久不历江湖。却也没个名头,倒让朱贵兄弟失望了。”
刘备已经搞明白,如今都流行个“浑号”。行走江湖上,才能有排面。
“依俺来说,刘备哥哥既与三国中的刘皇叔同名。不若,以皇叔为号?”
宋万没读过甚书籍,但三国故事没少听说书人宣传。一同听书的谁不是闻刘胜则喜,闻曹胜则骂?
刘皇叔仁义英雄,我家刘备哥哥也不差!不,更要胜他!
“三国?莫非,汉室终是……”
忽略宋万所想,只说刘备听到新的名词。猛然间闪过不少念头,最后好歹生生压住。
“不可不可,当今官家姓赵。若称皇叔,总会歧义。不如,赛玄德如何?”
“是极,是极!我看这名号倒也配的上哥哥!”
还是朱贵见识更广,他的提议瞬间引的宋万杜迁附和。
“……赛玄德?莫非备,在八百年后竟然留名史书。就备这样三十馀岁一事无成,也能建功立业吗?”
听着三人议论,刘备不由沉默。经历徐州残败兵马复灭、义弟分离、丢妻丧子,竟然还能在后世被人推崇?
“若有机会,定要寻些书籍!还期望,八百年后文本变化少些。”
“宋万兄弟,你这身好筋骨定也是从小锤炼!不知家住……”
刘备收回杂念,又全心与宋万、朱贵兄弟交流。“魅魔”属性下,三人直呼“恨不早遇哥哥!”
待王伦回到厅里,已然换了身衣裳。不仅做了大桌子酒食,还将所有喽罗都叫了来。
“这贼厮,好生叫人嫉妒!若朱贵兄弟助我,集寨中所有人,拼也拼死贼配军了!可惜,可恨!”
王伦不想才过去多久,刘备就收服住人心。心中嫉妒像把火,要将自己烤干!
但他也就心里愤慨,真要对付刘备再不可能。一则畏惧其勇,二则寨中归心,三则重誓拘束,四则实是不行,再回柴大官人处打秋风罢!
“刘备哥哥,众兄弟这是在聊甚?如此欢快,哈哈哈!”
“正在商议,给刘备哥哥尊个名号呢!也好给我梁山出去打个风头。”
“哈哈。宋万兄弟,是甚名号?”
“朱贵哥哥建议,‘赛玄德’!我与杜迁兄弟,皆是叫好。王伦哥哥饱读诗书,不知可有高见?”
“哈哈,如此甚好!甚好!郓城听说有个,呼保义宋公明端的好义气。但要小可瞧呀,及不得哥哥半分!”
王伦在心里暗忒了一声,叫刘备就“赛玄德”了?不如起个,“大耳贼”还更贴切些!当然这只能心中挪喻,不敢喧诸于口。
适才王伦姿态怎一个狼狈了的,可一个转身便恍如没事人,和朱贵三人打成一片!此人心志,不容小觑!
能打下梁山底子的首任寨主,果然简单?若非林冲这个“变量”,晁盖这几人谁翻得了浪?!
“哥哥,全寨除几位头领。便只有十三位儿郎,尽在此处!”
“王伦兄弟辛苦,诸位兄弟辛苦!想来王伦兄弟也说过,如今备添为寨中当家。既是寨中兄弟,合该同富贵,共生死!一同吃酒,才是真爽快之事。”
刘备最强的能力,便是润物细无声!能让对方对你有好感的同时,不会觉得目的性太强。
或者说刘备就没有目的性。全靠着一片赤忱。
好比请诸葛孔明出山后,体谅军师辛苦。给他结一顶斗笠这事,任何诸候都是干不出来的。
“俺等,多谢哥哥!”
喽罗们虽是落了草,饮食也没见多少荤腥。王伦平日无甚大气,只教饿不死罢!
刘备甫一来,便给自家五脏庙里“供”油水。自是把这十几个苦哈哈,弄得热烈欢欣。
“来来,众兄弟皆请入座!”
“吃,喝!”
全寨的三五坛酒,每人分了一碗。就着水泊打上的鱼获,山间野菜喝下。虽是贫苦,也叫人吃的欢畅!
“这位小兄弟,看着不大。年岁几何,怎得也上山来?”
刘备见席面之中,竟有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如同热心肠大叔,关心子侄一般。
“俺……寨主哥哥容禀,小弟今年十三岁了!还是寨主哥哥,莫要赶俺走!俺有力气,能干活!半亩田交给俺,一……一天便能给寨主哥哥耕好!”
被刘备关注的少年,一身粗布补丁。神色慌张,学着“大人”模样赶紧拱手道。
少年一口一个“寨主哥哥”,显然是个山贼新手。
“无事,小哥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十三岁……家中严慈可健在,如何放心你上了梁山寨子?”
刘备虽是打探消息,看着他也不免心疼。实在无法把这么个朴素少年,与绿林好汉联系一起。
“回寨主哥哥,俺姓刘,村里先生帮取了个名‘继隆’。本是东昌府人士,家母在生我时难产而去。父亲也因赵官家的‘花石纲’,征发徭役活活累死于途中……”
“俺……俺成了没爹没娘的孤鬼,实在活不下去……听说这里有口饭吃,才……才投了梁山……”
听闻少年言语,厅中所有人莫不神伤。适才热闹气氛为之一扫,沉闷气息压在心头。
“唉,官家这花石纲,日费何止万钱!听说整个江南,都被折腾的不轻!”
“何止甚花石纲!就说大名府的梁中书,每年都要给老丈人蔡京送上一份——生辰纲贺礼,便价值十万贯!哪个不是民脂民膏?!气煞俺也!”
“是极,是……”
朱贵与宋万率先打破沉默,骂起朝廷来场面忽的又热闹了些!正所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刘备仔细观察众人神态,暗暗听取议论。在心里,有了个大致判断。
“这宋朝目前不至于分崩离析,却也同桓灵二帝时差不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