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霸道的热流在体内整整肆虐了一个时辰。
李夜蜷缩在柴草堆深处,牙齿死死咬着衣袖,浑身肌肉紧绷如铁,硬是没敢发出半点声响。
那种感觉,既象是被扔进磨盘里碾碎了重组,又象是久旱的枯木逢了甘霖,痛苦与舒爽交织,几乎让人发狂。
直到月上中天,那股灼烧感才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轻盈。
李夜大口喘着粗气,明明刚才累得象条死狗,此刻却觉得精神健旺,哪怕让他现在出去跑个十里地都不在话下,简直是龙精虎猛。
“这白玉珍馐……果真有夺造化之功!”
他抬起手,借着从窗缝漏进来的惨淡月光一瞧,只见手臂、脖颈,乃至全身的毛孔之中,都渗出了一层黏糊糊、油腻腻的黑泥,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那是积压在身体深处的杂质与陈年旧伤的淤血,被那一碗蛋炒饭硬生生给逼了出来。
李夜嫌恶地皱了皱鼻头,伸手搓下一条黑垢,心头却犯了难。
“这副模样要是明天见人,傻子都知道我身上出了怪事。得赶紧洗洗。”
可这深更半夜,王府规矩森严,膳房重地更是此时的禁区。
虽说这乱世之中,人命贱如草,王府这堵高墙好歹能挡住外头的流民与妖邪,若是被赶出去,怕是活不过三天。
但若是现在贸然出去找水……
正当李夜尤豫是冒险去井边,还是忍着恶臭硬熬到天亮时,身后极为突兀地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踩在干枯的柴草上,在这死寂的深夜里如同炸雷。
李夜浑身汗毛倒竖,那股刚生出的气力瞬间绷紧,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柴房门口的阴影里。
借着微弱的光线,李夜看清了来人的脸,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弛了一些。
是周老头。
这老头其实还不到四十岁,但常年在工坊里没日没夜地操劳,背早就驼了,头发更是白了一半,脸上沟壑纵横,看着倒象是个花甲老翁。
两人在膳房一同做工,这一段时间以来,算是李夜这具身体唯一的熟人。
“呼……”
周老头见是李夜,似乎也长舒了一口浊气,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露出一丝后怕。
他几步窜过来,一把拽住李夜的骼膊,压低了嗓子急道:
“你个小兔崽子,半夜三更不挺尸睡觉,缩在这鬼地方做什么!”
周老头一边说着,一边警剔地往外张望:
“这王府里也是你能乱走的?若是叫那巡夜的黑甲卫撞见,把你当贼娃子一刀捅个对穿,都没地儿喊冤去,死了也是白死!”
说着,他凑得近了些,昏黄的老眼在李夜身上扫过。
嗯?
周老头微微一愣。虽然光线昏暗,但他隐约觉得眼前这小子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往日里这小子总是死气沉沉,一副随时要倒毙的衰样。
可今晚,他这双眼睛……竟亮得吓人!
就象是山里刚吃饱了肉的狼崽子,透着股精气神。
而且这小子身上怎么一股子怪味儿?
比平日里的馊汗味还冲。
不过周老头也没多想,只当是这小子半夜发癔症出了一身冷汗。
“行了,别发愣了,赶紧跟我回通铺去,少在这惹祸。”
周老头也不管李夜愿不愿意,拉着他就往柴房深处的通铺走。
走了两步,周老头似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凑到李夜耳边,声音压得比蚊子哼哼还低,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惊恐:
“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李夜心头一跳,刚想装傻。
就听周老头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白天那会儿,我分明瞧见你趁乱往怀里揣了个生鸡蛋!”
李夜瞳孔猛地一缩,他在厨房里偷拿鸡蛋,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觉,没想到还是被人看见了。
周老头感觉到了李夜手臂的僵硬,手上力道紧了紧,语重心长地告诫道:
“我知道你饿,谁不饿?咱们这种下人,肚子里就没存住过油水。”
“但这要是被管事的刘扒皮瞧见,或者被其他眼红的小子告发了,你这条小命就完了!”
“别看这王府里金山银海,物资充裕,哪怕是那些主子们吃剩下的残羹冷炙,就算喂了那看家护院的黑犬,都未必轮得到咱们。”
周老头还在絮絮叨叨,语气里满是认命的酸楚:
“听叔一句劝,把那点心思收一收。这王府里死得最快的,就是心眼活泛的下人。”
李夜低着头,任由周老头数落,心中却是一片澄明。
他没辩解,只是在周老头看不见的角度,轻轻握了握拳。指节间传来的力道虽不算惊世骇俗,却比之前那种软绵绵的状态强出太多。
“周叔,我知道了。那鸡蛋……我已经吞进肚了。”
李夜打断了老头的话,压低声音道:
“刚才太饿,去倒泔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弄了一身污泥,我先去井边冲冲,不然这一身味儿,回通铺得把大家熏醒。”
周老头嗅了嗅,确实闻到一股比泔水还冲的怪味,皱着眉挥了挥手:
“赶紧去!动作轻点,别惊动了巡夜的!”
待周老头转身离开,李夜才象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象只灵巧的狸猫,借着阴影的掩护,溜到了后厨偏僻的水井旁。
哗啦!
冰凉的井水兜头浇下。若是换做以前,这般凉水激身,他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可此刻,李夜只觉得浑身毛孔都在欢呼,那层随着洗筋伐髓排出的腥臭黑泥,顺着水流被冲刷殆尽。
当他再次直起腰时,虽然皮肤依旧因长期劳作而显得粗糙,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枯败灰暗,已然消散了不少。
肌肤下,隐隐有一层莹润的光泽在流动。
“呼……”
李夜长出一口气,回到大通铺的角落躺下,却并无半分睡意。
虽然身体轻盈了,但他能清淅地感觉到,体内那股刚刚燃起的“火”,正在逐渐微弱下去。
那是“亏空”。
这具身体底子太差,常年忍饥挨饿,早已伤了根本。
那碗“白玉珍馐蛋炒饭”虽然霸道,通了经脉,除了淤积,却填补不了这具肉身长年累月的亏损。
就象是一辆被疏通了油路的破车,若是没有足够的燃油,依旧跑不起来。
“想要在这乱世立足,唯有练武。”
李夜目光灼灼。
但这镇北王府规矩森严,铁律如山——贱籍奴仆,私习武道者,杀无赦!
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里,奴才就是工具,若是有了武力,便成了不可控的隐患。
“若是就这么练,还没等我练出名堂,怕是就被那个刘扒皮管事发现,直接打杀了。”
李夜心中盘算。
必须改变身份!
哪怕不能一步登天,至少也要脱离这最低等的“切配杂役”,往上爬!
心念一动,脑海中的青铜古鼎再次震颤。
那古朴的鼎身上,原本模糊的一块局域,此刻竟缓缓变得清淅起来。
新的篇章,翻开了。
【食谱:固本培元百兽肉羹】
【食材:妖兽血肉半斤(主材),生姜三片,陈皮一钱,粟米八两,清泉水两碗。】
【效用:大补气血,固本培元。填补肉身亏空,滋养五脏六腑。】
【注:不同妖兽之肉,可得不同之神异。牛魔肉可增气力,虎妖肉可壮筋骨,蛇妖肉可强轫性……】
看着那天书上浮现的文本,李夜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
妖兽肉!
这才是真正的拦路虎。在这个世界,妖兽凶猛,血肉中蕴含充沛的精气,乃是武者修行的必须品。
王府里虽然每日都会采购大量妖兽肉,那是供给王爷、世子以及那些供奉高手的。
像李夜这种在后厨外围砍骨头的杂役,平日里连妖兽肉的边都摸不着。
他们处理的,都是些普通的猪羊。那些珍贵的妖兽肉,只有进了“内膳房”,由专门的大师傅和帮厨们处理!
“切配杂役,一辈子只能切凡肉。”
“只有成了帮厨,才有资格接触到妖兽肉,才有机会……截留那么一星半点!”
李夜的眼神逐渐变得锋利。
在这个王府膳房,等级森严。
杂役之上,便是帮厨。
虽然帮厨依旧算是下人,但已经算是半个“技术工”,不仅月钱翻倍,能吃饱饭,最重要的是——帮厨有机会接触到食补的边角料,若是得了掌勺大师傅的青眼,甚至能被传授一两手粗浅的呼吸法,用来搬运重物,那是合法的练武途径!
“脱贱籍,成帮厨,搞妖肉,练武道。”
李夜在心中给自己定下了这条路。
“既然这食鼎天书给了我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这王府的大厨房,就是我李夜崛起的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