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连续三日的沙漠跋涉,联军初时的昂扬斗志已被无情的风沙与枯燥消磨殆尽。士兵们的铠甲不再闪亮,沾满沙尘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就连战马的步伐也变得沉重迟缓。
夜幕低垂,营火摇曳
亚伦国王与佩恩伯爵并肩站在一处沙丘上,眺望着远方被月光染成银灰色的沙海。
亚伦国王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佩恩,我们的人民很疲惫了。进入沙漠已整整七日,除了沙子还是沙子,三天前的一战之后,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时刻绷紧的弦太消耗大家的意志。”
佩恩伯爵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黑暗的远方,手始终按在剑柄上:“陛下,这正是我最担心的。那些怪物绝非无智之辈,它们能提前设伏,就必然知晓我们的行军路线。这三日的平静……像极了猎食者在发动致命一击前的耐心潜伏。我每晚都出去搜寻,却连一点痕迹都未找到,这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许多基层军官和士兵的心中,都有一种对未知的焦虑。
亚伦国王转向一旁静立如幽灵的黑袍首领,语气凝重:“阁下,你确信还有五日便可走出沙漠?”
黑袍首领兜帽下的阴影微微晃动,沙哑的声音仿佛随风沙而来:“是的,陛下,以目前的脚程,若无意外,五日后,绿洲的轮廓便将映入眼帘。但也请谨记,这片沙海最危险的,从来不只是缺水和酷热。最后的这段路,往往是意志最先崩溃的时刻,也是……它们最有可能选择的猎场。”
佩恩伯爵闻言,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它们在等。等我们筋疲力尽,等我们精神松懈,或者……等我们进入某个更有利于它们的地形。巴布,明日的巡逻范围再扩大三里,任何可疑的沙丘起伏都不能放过。”
巴布:“放心吧,伯爵大人!就算把这片沙地翻过来,我也要找出点蛛丝马迹!兄弟们是累了,但大家手里的剑还利着呢!”
温布雷德悠长而尖锐的哨声,如同撕裂布帛,从营地西南二十里外的沙漠上空传来,瞬间刺破了联军大营黎明前的沉寂。这特定的哨音是前方发现不明大规模部队接近的最高警示。
霎时间,营地像被投入滚石的深潭,沸腾起来。沉睡的士兵被军官的吼叫惊醒,匆忙从帐篷里钻出,铁甲碰撞的“铿锵”声、皮带扣紧的“吱嘎”声、武器从架子上被取下的摩擦声,以及杂沓而紧张的脚步声汇成一片。各级指挥官嘶哑地呼喝着,催促部下着甲、列队,奔向预设的防御位置。一股临战前的紧张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取代了原有的宁静。
不多时,一名身披猩红披风、胸甲上镌刻着雄狮纹章的金狮卫战士,步履生风地穿过忙碌的人群,径直来到中央大帐前。国王亚伦已经在德隆、佩恩、玛尔温等重臣的簇拥下站在帐外。战士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急促:
“陛下,西南方向发现不明军队,人数约在五千上下,全是人类。他们正朝我方营地前进。身份不明,意图……亦不明。”
亚伦陛下深邃的目光与身旁的德隆、佩恩以及智者玛尔温交换了一下。每个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诧异与凝重。
“五千人?”德隆这位以勇武着称的老将,浓眉紧锁,“在这末世早已被战火和灾祸蹂躏的土地上,除了我们,还有谁能集结起这样一支成建制的军队?”
佩恩伯爵语气低沉:“事出反常,陛下,须极度谨慎。”
玛尔温只是轻轻摩挲着法杖,沉默不语,但眼神中的疑虑丝毫不减。
果然,约莫半小时后,在地平线上扬起的尘土中,一支军队的轮廓逐渐清晰。他们军容看似齐整,但风尘仆仆。德隆不等对方靠近营地防御工事,立刻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亲卫,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对方阵前。他勒住战马,声若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来者止步!报上你们的身份和来意!为何擅闯国王联军大营?”
对方阵中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一位穿着华丽但沾满泥污锦袍、挺着硕大肚腩的贵族策动他肥壮的坐骑,有些笨拙地出列。他脸上堆起近乎谄媚的笑容,远远地就高喊道:
“德隆大人!是您吗?风神在上,我终于找到你们了!”他抚着胸口,语气激动,“我是西境子爵,顿巴特堡的阿巴斯啊!您还记得我吗?在很多年前的宫廷宴会上,我曾有幸向您敬过酒!”
德隆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自称阿巴斯的胖子,记忆中似乎有那么一个模糊的印象。他并未放松警惕,沉声道:“阿巴斯子爵?……你为何会在这里?”
阿巴斯子爵连忙解释,语速飞快:“德隆大人,我们是来支援王国的啊!当初听闻北境告急,我立刻倾尽现在驻地之力,组织了这支军队北上。可等我们千辛万苦赶到北境时,那里的人告诉我们,国王陛下已经率领联军北上了!我片刻不敢耽搁,立刻带着儿郎们一路追赶,生怕错过了为陛下效力的机会!”他言辞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委屈,“作为王国的一份子,身上流淌着贵族的血液,我等理应为了国家,为了陛下,必须追随王旗,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啊!请务必允许我们加入!”
说着,他费力地摘下戴在肥硕手指上的纹章戒指,双手捧着,递向德隆。德隆策马靠近几步,接过戒指仔细查验。戒指上的顿巴特堡野猪纹章做工精良,确是真品。他点了点头,将戒指抛回给阿巴斯,同时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眼前的军队。这些士兵大多沉默,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冷峻,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坚毅,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种状态,不像是寻常的贵族私兵。
“你在此等候,”德隆语气稍缓,但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我需要向亚伦陛下禀报。”
德隆拍马回营,将情况详细告知亚伦国王和周围的将领。
佩恩伯爵的疑虑最深,眉头紧锁:“陛下,此事太过蹊跷。在这‘末世’般的年月里,资源匮乏,魔物肆虐,连大贵族们都难以维持庞大的军队。他一个西境子爵,是如何保住领地,并且还能组织起足足五千人的生力军?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或者说……一个谜团。”
就在这时,佩恩伯爵身后一位风尘仆仆的骑士上前一步,躬身行礼。他是曾经胡德庄园拉赫尔骑士,一位忠诚且是好友的军官。
“陛下,伯爵大人,”拉赫尔的声音沉稳,“请容我禀报。当初我从西境带领军民南下撤退时,确实曾与这位阿巴斯子爵同行过一段路程。他的队伍当时规模远没有现在这么大,而且多是平民。我们一同逃难到了洛谷关,在那里我们分道扬镳。我和托尼骑士南下寻找了您,而阿巴斯子爵则坚持要带着他的领民,向东边绕道,声称要去投奔‘风临城’的庇护。自那以后,我们就失去了他的消息。至于他为何没有去风临城,反而出现在这极北之地,并且拥有了一支如此……精悍的军队,属下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