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恩伯爵看向亚伦:“陛下,拉赫尔的话证实了阿巴斯此人的存在,但也让他的出现更加扑朔迷离。他从东边绕行,经历了什么?又如何壮大了队伍?我们一无所知。”
亚伦国王的目光再次投向营地外那支沉默的军队,以及那个在阵前不安等待的胖贵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剑柄上轻轻敲击着,陷入了深思。接纳,意味着获得一批可能的生力军,但也可能引入未知的危险;拒绝,则可能错失助力,伤了广大热诚贵族的心。
“传令下去,”良久,亚伦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保持警戒。让阿巴斯子爵独自进来觐见。我要亲自问问他,他和他这支‘忠诚’的军队,背后的故事。”
中军大帐内,火把将跳跃的光影投在冰冷的阴影中与织锦挂毯上。国王亚伦端坐在高高的背椅之上,不失威严的目光审视着下方。群臣分立两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凝重。
德隆率先上前行礼,随后侧身让出跟随他而来的身影。阿巴斯,这位来自西境的领主,风尘仆仆,铠甲上满是磨损与尘土的痕迹,但他挺直的脊梁和毫无畏惧的眼神,却彰显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坚韧。他大步上前,在距离王座适当的位置停下,右膝重重地触地,发出清晰的叩击声,同时左手抚胸,垂下了头颅。
“至高无上的亚伦陛下,”阿巴斯的声音洪亮,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在寂静的大厅中回荡,“您忠实的臣子阿巴斯,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敬意,并为我的效忠来迟,深感惶恐与歉意!”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混杂着疲惫与热切的神情,继续说道:“并非我心存怠慢,实在是因为我的领地……我那世代传承的家园,已被来自深渊般不可名状的异物所侵蚀、玷污。我不得不带领我所有的领民,抛弃家园,踏上这漫长而艰辛的迁徙之路。”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感染力,描绘着一路的艰辛:“我们穿越荒原,躲避着前所未见的天灾,原本的目标是前往风临城,寻求庇护与荣光。然而命运弄人,我们在混乱中迷失了方向,误入了洛基山脉那茫茫的原始森林与险峻峰峦之中。”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仿佛是命运眷顾的庆幸:“就在我们几乎绝望之际,我们发现了一处奇迹——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堡垒。它雄伟、坚固,里面的设施虽显古老,却出奇地完整。只是……那里空无一人,仿佛被遗忘了数个世纪。我们找到了庇护所,陛下,那里隐蔽,安全,足以让我们疲惫的灵魂得以安歇。于是,我们决定留下来。”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跪姿,脸上流露出一种仁慈与担当:“在随后的日子里,陆续有在灾难中流离失所的可怜人经过堡垒附近。秉持着骑士的怜悯之心,我和我的部下收留了他们,给予他们食物和安全的居所。我们本打算在天灾迹象减弱后便立刻启程前来觐见,但一次为躲避异常天象的紧急进山避难……让我们错过了时机。等到我们发现危险已然过去,时间已经耽搁了太久。陛下,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我带着我全部的子民,前来向您献上我们迟到的忠诚!”
国王亚伦微微颔首,似乎正在消化这漫长的故事。然而,站在王座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佩恩伯爵,此刻却动了。他身形高大,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礼服,外罩一件绣有家族纹章的斗篷。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地、一步步地从高阶上踱下,沉稳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最终停在依然半跪在地的阿巴斯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阿巴斯抬起头,脸上堆起了恭敬甚至略带讨好的笑容。
佩恩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阿巴斯子爵,你的忠诚与毅力,令人动容。”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冰锥般刺入故事的核心,“在洛基山脉那贫瘠险峻之地躲避,确是一个可行的选择。但是……”
他微微俯身,声音压低,却让整个大厅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解决粮食问题的?你们原本的队伍已然庞大,中途还‘陆续不停’地收留流民……那么多张需要喂养的嘴,仅靠一座空置已久的堡垒库存,或是山中的狩猎采集,恐怕难以长久支撑吧?告诉我,你们赖以生存的粮草,从何而来?”
阿巴斯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慌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
但就在这一刹那!
“锵——!”
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金属爆鸣骤然炸响!
佩恩的动作快得超出了肉眼所能捕捉的极限!只见他腰间佩剑仿佛化作了一道自虚空诞生的银色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以一种超越思维的速度猛然出鞘、横斩!
“噗呲!”
利刃切割骨骼与血肉的闷响令人牙酸。阿巴斯脸上那僵硬的笑容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退去,他脖颈处便猛然喷涌出大量暗红色的血液,如同破裂的酒囊。他的头颅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脱离了脖颈,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翻滚着飞向空中,划出一道血腥的弧线,最终“咚”的一声闷响,滚落在地毯上。
而佩恩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几乎在斩首的瞬间,他手腕一翻,那柄闪烁着寒光、此刻已沾满鲜血的长剑,如同毒蛇出洞般,以精准无比的角度,“噗”地一声深深刺入了那颗刚刚落地的头颅的眉心!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拔剑到斩首再到补刀,连贯得如同一次呼吸。大厅内的所有人,包括国王亚伦,都彻底惊呆了,凝固在原地。
紧接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被长剑贯穿的阿巴斯头颅,创口处并没有正常血液的流淌,反而响起了一阵“滋啦……滋啦……”的、仿佛强酸腐蚀般的可怕声音。一股混合着腐烂与硫磺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让靠近的几位贵族忍不住掩鼻后退。
随着佩恩手腕微动,用剑尖挑开头骨,只见在破碎的脑组织之中,一只形态丑陋、如同扭曲章鱼与蜘蛛结合体的生物正在剧烈地抽搐着。它的体表覆盖着粘液,在空气中迅速变得焦黑、腐烂,发出那令人作呕的腐蚀声。
“拉雅姆……是拉雅姆寄生体!”终于有见多识广的骑士发出了惊恐的低呼。
众人这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那在剑尖下化为脓血的微小怪物,再回想刚才阿巴斯那番声情并茂的陈述,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脊椎直冲头顶。他们瞬间明白了佩恩伯爵为何会突然暴起发难,行此看似残忍之举。
佩恩面无表情地甩掉剑上污秽,收剑入鞘。他的眼神冰冷,扫过那具无头的尸体和正在腐化的寄生体。他的神识早已洞悉了那隐藏在阿巴斯脑内、微不可察的异种生命波动。这种能够操控宿主思维、模仿其行为的拉雅姆寄生体,是他最为憎恶的存在之一,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并非鲁莽的杀戮,而是对潜伏危机的精准清除。
大帐内,死一般的寂静被沉重的呼吸和后怕的低语所取代,唯有那腐蚀的“滋啦”声和令人作呕的恶臭,见证着刚刚发生的惊悚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