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疲惫而坚毅的脸。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的混合气味，即便在这里也能隐约闻到。亚伦陛下坐在一块磨平的石头上，原本华丽的王袍如今沾满污渍和干涸的血迹，他深邃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德隆将军脸上新添了一道疤痕，提拉德领主沉默地擦拭着剑，温布雷德狮首面具下藏着阴寒，风神教南境的奎桑提大骑士闭目祈祷，冰原神殿的高加尔团长则像一座冰雕般肃立，还有来自扎哈木的库勒台吉和原共生会的黑袍人们，他们站在稍远的阴影里。
亚伦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风临的血，流得够多了。平原已成焦土，王城、兴登堡、洛克斯城……都成了我们同胞的墓碑。现在，唯一还能称之为‘土地’的，只有北境斯贝城。我们将前往那里，汇合冰原神殿和贝克拉尔公爵遗留的子民与战士。”他顿了顿，拳头微微握紧，“贝克拉尔战死，北境不能无人统领，在找到合法继承人之前，由我暂代。至于东境……”他冷哼一声，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放弃。
“陛下，”德隆将军沉声接口，他的声音像磨砂石头一样粗糙，“斯贝城是我们的希望，但真正的威胁，远未结束。扎木兰的云姆基地还在蠕动，就像一颗毒瘤，不切除它，异形的怪物就会像地里的杂草，割了一茬又长一茬。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在他们恢复过来之前，端掉他们的老巢！”
帐内一片沉寂。主动进攻危机四伏的异形巢穴？经历了风临保卫战的惨烈，每个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库勒台吉从阴影中上前一步，他的草原口音很重，但语气坚决：“扎木兰……我知道路。我部族的血仇，必须用那些怪物的巢穴来祭奠。”旁边的黑袍人也发出沙哑的声音：“共生会……也曾追寻到过那里。路径，我可以指引。”
然而，响应者寥寥。疲惫和失去的阴影笼罩着所有人。
这时，正在等待后勤和军械的佩恩伯爵站了起来，他的脸色比任何人都要坚定，但眼中布满了血丝。“陛下，各位领主，”他声音疲惫但清晰，“我支持摧毁扎木兰，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但是，我们的箭矢将尽，火药告罄，火炮更是成了摆设。没有足够的弹药和火炮掩护，我们的勇士冲上去，只是送死。”他环视一周，加重了语气，“我的飞鸦已经带回消息，南境新造的一批火器、弹药，以及两千名训练好的火枪手，正在北上的路上。最快，也需要二十天才能抵达斯贝城与我们汇合。没有这批‘大杀器’，进攻扎木兰，胜算渺茫。”
二十天……帐内响起一阵压抑的议论声。二十天，足以让扎木兰孕育出新的恐怖。
“等不了二十天！”风神教军团长麦克雷格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每多一天，异形就可能多一分力量！我宁愿提着剑现在就去拼杀！”
“冷静，麦克雷格。”南境风神教的奎桑提大骑士睁开眼，他的声音沉稳如钟鸣，“伯爵说得对。无畏的勇气需要钢铁的支撑。没有火炮撕裂它们的阵型，没有火枪压制它们的冲锋，我们这些高序列者或许能自保，但普通的士兵怎么办？我们不能再无谓地牺牲任何一条生命了。”他转向亚伦，“陛下，我愿同行，我的剑与信念，将为此次远征开路。”
冰原神殿的高加尔团长也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如北境寒风：“冰原神殿骑士团，全员愿往。神殿受创，此仇必报。但我们同样需要那些火炮来对付可能出现的巨型怪物。”
德隆和提拉德也相继表态：“愿追随陛下，直捣黄龙！”
看到联军中最顶尖的武力——数位结纹巅峰序列的强者和众多贵族高手都自愿前往，帐内原本低迷的气氛终于被点燃了一丝决绝的火焰。
亚伦陛下缓缓站起身，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好！那就等！等佩恩伯爵的物资和军队！但这二十天，我们不是空等。我们必须确定路线。”他走到一张简陋的兽皮地图前，手指划过洛克斯城的西侧，“根据战报，之前一支异形部队就是从西边穿越森林和沙漠，奇袭了洛克斯城。它们能走，我们也能走！就走这条路，直插扎木兰！”
提拉德领主凑近地图，仔细看了看：“这条路线虽然危险，但确实出乎意料。异形或许想不到我们会从它们进攻的路径反攻回去。森林和沙漠能提供一定的隐蔽性。”
“那就这么定了！”亚伦陛下一拳砸在地图上，“二十天后，物资抵达斯贝城，即刻出发！库勒台吉，黑袍，你们负责向导。佩恩伯爵，确保物资接收，让火器重燃！德隆、提拉德，整编现有军队！奎桑提、高加尔、温布雷德，随我制定详细进军方案！诸位，人类的生存，不成功，便成仁！”
帐内众人齐齐躬身，低沉而坚定的回应响起：“遵命，陛下！”
尽管前路未卜，自愿出征者仍非全部，但核心的力量已经凝聚。复仇的火焰与生存的渴望，驱使着这群残存的勇士，开始谋划一场深入绝境的突袭。烛光下，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帐篷上，仿佛一群即将扑向烈焰的飞蛾，悲壮而决绝。
纳达虎一身戎装，猩红的斗篷下甲胄铿锵，他大步追上正要跨上战马的库勒，一把抓住对方的臂甲。
纳达虎声音急切而坚定：“库勒台吉！让我跟你一起去！我的弯刀还能劈开更多的骨头！扎哈木的战士，没有躲在城墙后的懦夫！”
库勒转过身，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疲惫与决绝。他用力按住纳达虎的肩膀，手指几乎要嵌进甲叶的缝隙里。
库勒嗓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纳达虎！看着我！你的弯刀很锋利，但它的使命不再是无谓的冲锋。听着，扎哈木……我们扎哈木最后的火种，就在你，以及在场的每一个扎哈木人身上了！”
他伸手指向另一端，那里是拥挤不堪、面带惶恐的民众。
库勒语气转为深沉，近乎恳切：“看看他们！他们是我们的父亲、母亲、孩子！是扎哈木流淌着，最后的血液。如果我和前线所有的战士们倒下，谁来保护他们？谁来保证扎哈木的名字不会从这片土地上彻底消失？保护这些人民，就是你现在最神圣、也是最残酷的战场！”
纳达虎的拳头紧握，牙关紧咬，眼中闪烁着痛苦与不甘的火焰，但在库勒那沉重如山的目光下，他最终还是缓缓低下了头，肩膀垮了下去。这比让他面对千军万马更难承受。
与此同时，伯爵佩恩正对着康格伦为首的一众南境贵族们嘱托。他的语气直接而冷酷，带着贵族特有的现实。
佩恩伯爵目光扫过康格伦等人，毫不留情：“康格伦，还有你们几个，收起那不切实际的荣誉感。这次的战场，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康格伦脸色一白，想要争辩：“伯爵大人，我们……”
佩恩抬手打断，话语如冰：“你们的武装落后，个人武力在真正的军团面前不堪一击。战场生存？你们甚至连最基本的冲锋阵型都维持不住。去了，就等于给怪物送人头，还会拖累主力军团的后腿。”
他看着面露羞愧和不忿的他们，语气稍微缓和。
佩恩伯爵：“听着，勇士的死亡有很多种。死在毫无价值的正面冲锋是一种愚蠢。而另一种，是守住我们的根基——给我把南境守好！确保我们还有退路，确保前线战士的家眷无虞，这就是你们此刻能做出的、最大也最实际的贡献。别让无谓的牺牲，玷污了你们家族的姓氏。”
风神教的一位高阶祭司此刻也走向暂代指挥的亚伦陛下和几位核心领主。他微微躬身，姿态依旧带着宗教特有的疏离与谨慎。
高阶祭司声音平和却缺乏温度：“亚伦陛下，诸位大人。风神教廷经过商议，决定留下部分虔诚信徒，协助斯贝城的城防。我们与这座城市共存亡。”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然后继续道：“然而，信仰的灯塔亦不能熄灭。教廷剩余的主要力量，将即刻启程，着手重建圣山。唯有圣所光辉重现，才能给予世人真正的心灵庇护。”
一旁宫廷顾问玛尔温皱起眉头，低声喃喃：“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那堆石头……”
但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正如叙述中所言，风神教的武装在之前的数次惨烈战役中确实出力流血，甚至数次在关键时刻稳住阵脚，功不可没。如今他们实力大损，优先自保并试图重建信仰中心，虽然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无人能厚着脸皮再去苛责什么。
亚伦陛下则静静地俯瞰着下方。各处汇聚而来的十三万人——这就是昔日幅员辽阔的扎哈木帝国、隆地亚帝国，加上风临区域、北境和西境……所有残存人口的总和。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孩童的啼哭、妇女的低泣、男人们沉默的注视，交织成一片绝望而又有微弱生机的图景。
亚伦的手紧紧抓住冰冷的石栏，指节发白。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要将这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空气全部吸入肺中。五味杂陈——有山河破碎的锥心之痛，有对这十多万条性命前途未卜的深切忧虑，有一丝对风神教谨慎自保的不解与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从骨髓里渗出来的、不容退缩的责任。